第36章 醫者當有天心

小說:大明危局 作者:老文說

一行人一路向西,說古論今的又過了兩日,負責打探訊息的商會弟子不斷的送來新的訊息,看著官府最新的邸報,元朔誇讚道“小妹所料不差,賢弟和石頭,在邸報中果然都已經伏誅了,賢弟啊,看來你以後得用個新的名字和身份了。”

秦風笑笑“自見到大哥那日起,小弟不就是秦無期麼?”元朔哈哈一笑“也對,就叫秦無期便是。”元月也湊上來說道“那小妹再來猜一猜,這沈老賊的死因,應該寫的是為國捐軀吧?”元朔微微搖搖頭“這回你還真錯了,邸報上對此事隻字未提。”

“哦?”元月也頗為驚訝,“難道沈老賊沒死?”慕容在不遠處介面道“不可能,我親眼見他被秦先生一劍貫穿,除非他家裡有能起死回生的神藥,否則必死無疑。”元朔略微偏頭,見秦風低頭不語,愁眉不展,並未出言辯解,似乎是在心裡想著沈武侯未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元朔滿意的微微點頭,心中的疑慮又少了幾分,在他看來,朝廷並沒有大肆宣揚沈武侯的死訊,反而刻意隱瞞了下來,這無疑是不想給秦風納這個投名狀,這虛虛實實之間,元朔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於是元朔出言安慰道“賢弟放心,我會讓商會的兄弟加緊打探,沈老賊若是真沒死,下次再找機會就是。”秦風無奈的搖搖頭“沈老賊若是未死,必會更加瘋狂的報復青衣社的弟兄,我連這最後一件事都沒做好,心中有愧啊!”

元月在親眼看過邸報之後卻再次開言道“依我看,這沈老賊多半已經死了。如果沈老賊未死,朝廷必會大加吹噓,如今既然朝廷的邸報隻字未提此事,只能說明朝廷想淡化此事帶來的影響,咱們等著看吧,之後一兩個月如若都還不見沈老賊露面,那就能大概知道實情了。”

秦風這才眉頭舒展了些“小妹說的也對,只是大哥也要做好準備以防萬一。”元朔哈哈一笑“賢弟放心,等到了邊境你就知道了,在那裡,天高路遠,大漠茫茫,誰能奈何得了我們?”

幾人正說話間,已經是正午時分。走了半日,已是人餓馬乏。

元月看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家小飯館,說了一聲“一路都吃乾糧,如今安全了,也該找個地方好好吃頓飯了,這是家熟店,我先去看看。”說著便策馬先到前面安排去了。

一行人隨後來至店前將車馬拴好,所有人分兩桌坐下,小二麻利的倒上茶,老闆樂呵呵邊上菜邊說道“幾位客官先吃著,面一會就上。”

元朔這才恍然道“哦,聽老闆口音我才想起來,是這家小店啊,原來我們這都進入陝西地界了!跟賢弟一起談天說地甚是開心,已經渾然忘我,盡然連出了湖廣地界都不知道。”老闆依然樂呵呵的說道“客官您可是說笑了,這裡是鳳翔府地界,都進陝西一半了,您哪能不知道啊。”

元朔搖頭道“還真是沒太注意。”元月在一旁也嘲諷的說道“大哥這可是過於用心想別的事了吧,走了這麼多次的商道都不知道走到哪兒了?”

對於元月的嘲諷,元朔並未在意,只是悠悠的說道“幾代人的希望,全在這一次了,能不用心麼?”元月揶揄的說道“大哥一向是好算計!這一路都在忙著算計吧?”元朔沒有理睬她,只招呼秦風吃菜。看著這兄妹兩人時不時爆的小齟齬,秦風也很疑惑,這元月看似一直都在盡力幫元朔延攬自己,也在盡力幫元朔籌謀策劃,平時也總見他們嘻嘻哈哈的開玩笑,可怎麼總覺得兩人之間其實關係並不像表面上這般融洽呢?

這一路向西行來,為了儘快趕路遠離危險區域,一行人都是邊走邊吃乾糧,如今第一次能安穩的坐下來吃一頓陝西風味,就著燜羊肉喝幾口燒酒,再吃上一大碗手擀麵,都覺得格外美味,吃的很是舒心。

可惜石頭雖然醒來了,可依舊難以起身,見大家吃的開心,秦風告一聲罪,端起一盤羊肉和麵餅去石頭躺著馬車裡喂他吃,順便檢視處理一下石頭的傷勢,幸而石頭的體魄異於常人,才撐過了這樣的重傷,沒有傷及筋骨和內臟。

就在眾人談笑吃喝之時,卻見一夥送葬之人緩緩走來。秦風照料完石頭,剛鑽出馬車站定,這送葬的一行人剛好經過馬車。

秦風一看就知道是窮人家的葬禮,連棺材都備不起,只用半截破草蓆蓋住屍體的身子,頭和腳都露在外面。為表示對死者的敬意,秦風下車後便垂手立在一邊等他們先過。只見死者是個年近四十的農家漢子,送葬的就只有一個婦人拉著板車帶著兩個孩子,連孝服都穿不起,婦人只是在頭上象徵性的繫了一條麻片,已經哭的眼睛都紅腫了,兩個孩子的衣衫一看就是大人的破舊衣服改的,極不合身,一人頭上栓根麻繩就算是披麻戴孝了。

秦風微微一嘆,看來這個本就窮苦的家庭,現在作為支柱的男人一死,從此後只會更加艱難!自從宋朝時的朱熹將儒家的教義扭曲之後,女人便有了這諸多束縛,婦女喪夫後改嫁是會遭人唾罵的,所以很多女人為了名節終身守寡,甚至村裡計程車紳為了能在村口立塊官府賜予的貞潔牌坊,也會阻止寡婦改嫁,可寡婦家的生活他們卻未必會管,所以這麼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往後的生活勢必會很艱難。

秦風正想著是不是拿點錢給他們,眼光卻再次落到了屍體身上,眉頭越皺越緊。元月也是喪夫之人,看見這一家的慘狀,本就起了惻隱之心,一看秦風的面色,也起身過來,想接濟一下這可憐的一家人,剛起身走了兩步,卻不料秦風卻突然出聲叫道“等一等!”

元月聞言一驚,以為是秦風要自己出手接濟,拉車的婦人也疑惑的停下了腳步一臉驚疑的看著秦風,將兩個小孩攬在身後。

元朔也有些意外,轉頭著看秦風想幹什麼。秦風卻徑直走到屍體前,在大家驚懼的目光下先摸了摸屍體的脖子,翻開屍體的眼睛看了看,又從草蓆下拿起屍體的手把了把脈。最後更掀開草蓆俯身附耳到屍體心口凝神細聽。

婦人見秦風這般折騰自家男人的屍體,再也忍不住,顫聲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秦風這才驚覺自己確實過於失禮,連忙回身抱拳躬身施禮道“實在對不住,在下絕不是對尊夫不敬,實在是覺得有些蹊蹺。”元月這時也已經來到秦風身邊,聰明的她轉念一想已經看出端倪,連忙說道“這位大嫂不要驚慌,這位先生精通醫術,想是看出了什麼。”

婦人哭泣道“現在我男人都已經病死了,就算看出什麼也來不及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秦風疑惑的問道“尊夫病了許久?”婦人抽泣著回道“是啊,自從三年前就一病不起,四處尋醫問藥,可每個郎中說的病因都不一樣,最後花光了所有的錢賣光了家裡的東西,還欠下了債,可我男人的病依然沒有好轉,前些日子身體越來越弱,可我們實在沒錢再看病了,無奈之下,小婦人三天前賣了一個孩子昨日才把郎中請來,可已經晚了,郎中救治了半日,不想我男人還是過世了,村裡人怕我男人的怪病會傳染,今日便催促我們去將他埋了。”

婦人說罷,悲從中來,撫屍放聲大哭,秦風卻眉頭擰緊的斷喝一聲“庸醫害人!”不但婦人嚇的停止的哭泣,連元月也嚇了一跳“秦大哥為何如此生氣?”秦風搖頭嘆息道“這人的病其實並不重,只是這種病有些罕見,之前一直藥不對症,自然無法醫治,而且,他根本就還沒死。若是死了一天的人,身體怎會還是軟的!”

婦人一聽,甚為驚異,愕然之後,忽然驚覺眼前這人既然是神醫,那她男人也許還有希望!連忙拉著兩個孩子跪下說道“還請先生救救我的男人,我們一家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說罷帶著孩子孩子一起不住的磕頭,秦風趕忙上前攙扶道“大嫂快起來,既然遇上了,在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當盡力一試。”

婦人聞言再次拜謝不已。秦風扶起婦人說道“你先把尊夫拉到樹蔭下,我取些東西,隨後便來。”婦人連忙將車拉走,元月也頗為好奇的問“秦大哥真有把握?”秦風邊走邊笑笑說道“幸而這一路為了給石頭療傷備下不少東西,應該沒有問題。”

秦風說罷,返身到馬車上拿出沿路準備下的藥箱,走到板車前,先取出出二十四根銀針,運起內勁一一緩緩的扎入了男人身上的各個穴位,還沒有全部扎完,秦風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汗珠,元月一直跟在身邊,見此情形,想起秦風其實也有傷在身還未痊癒,不免有些心疼的拿出手帕輕輕給秦風擦去汗水。

待二十四根銀針全部扎完,已是半個時辰過去。秦風略微調息了一下,又拿出一個盒子開啟,裡面裝卻是十二根金針。秦風想了想,對婦人說道“這位大嫂,尊夫病勢沉重,在下只能用三十六週天陰陽針這樣的兇猛治法,但尊夫病的太久,身體過於虛弱,這十二根金針下去,是讓尊夫甦醒過來,還是真的將他送上黃泉路,在下也不敢完全保證,只能說有六七成把握,大嫂是否允許在下施針?”

婦人再次施禮道“我男人本就是要拉去埋了的,能得先生施救,哪怕有一分把握也請先生儘管下針。若是不成,也只怪我男人命該如此,小婦人也就認命了!”秦風點點頭,再次運起內氣全力施針,這次下針,秦風明顯更為吃力,冒汗更加頻繁,而且臉色也逐漸開始白。

元月不停的給秦風擦著汗,卻又不好出言勸阻,只能一臉的焦急的守在一旁。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待十二根金針下完,秦風深呼一口氣,輕輕禱告一聲“祖師爺在上,成敗在此一舉!”運起全部內力集於雙手,右手一掌拍於男人的百會穴,左手一指點在男人的膻中穴,元月見秦風同時點兩大死穴,大為震驚,而男人,竟然真的奇蹟般的抬頭咳嗽了起來,越咳嗽越大,秦風將雙手拿開,再次雙手猛的一拍男人頭兩側的太陽穴。男人猛然起身吐出幾口黑血,再次頹然倒下。

秦風有傷在身,又耗盡內力,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個踉蹌,元月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清,一把扶住他站穩。秦風略微緩了緩,站穩了身子,感激的看看元月,元月霎時羞的臉色緋紅,連忙放開了抱住秦風的雙臂。

秦風取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丸放入男人嘴裡。再看看男人,雖然還在昏迷,但很明顯的,那原本蒼白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絲血色。秦風一邊拔針收針,一邊虛弱的說道“大嫂,在下幸不辱命,尊夫的命是救回來了,病也治了一半,待會在下會再開幾張藥方,你回去之後按順序煎藥服用,三月之後,尊夫就應該可以下地了。”

婦人一聽,大喜過望,再次跪下道“先生大恩大德,不敢言報,還請先生告知住所,待我男人可以下地,我們一家便趕往先生住所,終生為奴侍候先生。”秦風收完針,回身扶起婦人道“大嫂不必如此,在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無需掛懷,待我給你寫藥方去,說罷走到車內取出紙筆寫好藥方出來遞給婦人道“這三張藥方,你按順序每月用一張抓藥煎服即可。”

婦人再次千恩萬謝,元月把手裡早就拿好的銀子塞給婦人道“聽得你們已經為治病耗光家財,這些錢,你先拿去抓藥吧。”婦人一看,元月手中竟是整整十兩銀子的銀錠,著實嚇了一條。她這一輩子最富裕的時候也就只有過十五吊銅錢而已,只相當於一兩多些的銀子,忽見如此‘鉅款’,哪裡敢收,連忙推辭道“尊夫救了我男人的命都還沒報答,哪裡還能要夫人如此多的錢。萬萬不可!”

元月一聽婦人將她與秦風當做了兩口子,再次被羞得滿臉通紅,但也沒有解釋,只將銀子塞入婦人手中說道“這也沒有多少,你們不是還賣了個孩子麼,拿錢去先把孩子贖回來,再把欠的債還了,而且尊夫暫時也不能幹活掙錢,還需要好好調養,你們一家五口還要生活。這錢你就先拿著用吧。”

婦人卻依然搖頭道“夫人既然如此說,那這般好意小婦人就受了,但也只需二兩銀子就完全足夠了。等安頓下我男人,大的孩子已經可以煎藥照顧弟妹,小婦人就可以去幫人幹活賺錢週轉過來。”

這一下,元月再次被深深震撼了,除了震驚於婦人的淳樸和氣性,還有就是對於錢的認知,像她這樣從小就只是把十兩銀子當零花錢的人,原先是根本無法理解幾兩銀子對於一個窮人家庭意味著什麼,他剛才還在想著這十兩銀子不知道贖回孩子夠不夠,卻不想按婦人所說,支應完所有的一切僅僅只需二兩銀子?

她實在無法想象,一個當母親的,居然只是為了幾錢銀子就能把自己的孩子賣了?原先她看很多書裡寫窮人的生活,她並不理解,今天這一幕,著實是深深的震撼了她,也讓她體會到了一點書中所寫的百姓因戰爭而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的景象。

元月沒有再說話,將銀子放入婦人的手中捲起握住銀子,拍拍婦人的手,搖搖頭,回到秦風身旁默默站著。秦風大概也明白了元月所想,對婦人說道“拿著吧,或許有機會還可以幫幫別人。” 婦人再次跪下說道“既然是恩公的心意,那小婦人就暫且收下,還請恩公告知住所,等我男人病好了,我們一家就去府上為奴報答你們夫婦二人的大恩!”

秦風搖搖頭微微一笑說道“真的不必了,尊夫還很虛弱,快些帶他回去調養休息吧。”婦人堅持道“還請恩公夫婦告知姓名,小婦人一家給你們上長生牌位每天磕頭供奉。”秦風搖頭一笑“這就更不必了,而且,這是我的小妹,不是夫人。你們快回去吧!”說罷不待婦人回答,轉身走開,卻又是一陣眩暈,身體一晃,元月很自然的伸手去攙扶著,但聽得秦風這麼說,心中卻莫名的泛起一絲失落。

婦人帶著孩子衝著兩人的背影又磕了三個響頭之後,起身拉起車子走了。元月扶著秦風回店裡坐下,元朔一臉平靜的看著秦風說道“賢弟虛耗自身真氣救治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值得麼?”秦風淡然一笑“師父一直教導我們,醫者當有天心,既然被小弟遇上了,自然要救治,至於值不值得,倒是真沒想過。”

元朔點頭道“賢弟當年若不是進入青衣社,定能成一個濟世救人的聖者!”秦風卻有些不悅“大哥這是看不起青衣社?”元朔搖搖頭道“非也!只是覺得以賢弟的才學心胸,當有更大的成就,區區一個青衣社主,絕不足以匹配賢弟!”秦風搖搖頭苦笑道“大哥謬讚了,小弟如今已是亡命天涯之人,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哪裡還敢奢望什麼?”

元朔大搖其頭認真說道“非也非也,古人云,禍兮,福之所倚,賢弟遭逢大難而不死,又有黑衣刺靈這般助力在旁,為兄再次立誓,五年之內若不能讓賢弟聞達於天下,為兄絕不苟活於世!”元朔言辭懇切而激烈,充滿赤誠熾烈之意,秦風似乎也深受感動,直視元朔的眼中已經泛起淚光,叫了一聲“大哥~~~~~~”卻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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