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這幾年身體染疾,久病在身,只不過是跑了一小段距離,就臉色白氣喘如牛,咳嗽聲撕裂肺腑,著實讓人為他捏了一把汗。
長孫晟不顧自己身體虛弱,掙脫開長孫無忌的攙扶,有些粗魯無禮地一步攔在楊廣身前,差點將楊廣手裡端著的酒盞打翻。
“長孫卿家,這是怎麼了?”楊廣把酒盞放回到馮良手中的托盤裡,酒水灑了些出來潑在手上,楊廣笑了笑沒有責怪的意思。
“咳咳~陛下!此人有古怪!萬不可太過靠近!”
長孫晟如臨大敵般張開雙臂攔在楊廣身前,緊張不安地盯著鐵勒巨人連奎。
長孫晟這副模樣倒是把人搞糊塗了,眾多大隋官員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人人皆是一臉迷惑,不知道長孫大將軍這是何意。
“長孫卿家說話可要慎重些啊,免得讓鐵勒朋友們誤會!”
楊廣眉頭飛快地皺了下,旋即爽朗地大笑一聲,裝作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實則暗中往後退了一步,站在與馮良並排的地方,馮良嚇得趕緊撅著屁股往後挪。
李元愷心中咯噔一聲,不動聲色地朝斜前方跨出一步,下頜收緊身體緊繃,目光掃視著三名鐵勒勇士,暗暗戒備起來。
他雖然不知道長孫晟究竟看出了什麼問題,但他相信長孫大將軍應該不會無的放矢。
長孫晟依舊緊盯連奎,沉聲道“陛下,且容老臣問他幾句話!”
“你當真是鐵勒人?”長孫晟目光緊逼。
連奎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低垂眼皮俯視著長孫晟沒有說話。
不遠處,契苾歌楞不滿地叫嚷起來“長孫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連奎當然是我鐵勒族的勇士!”
長孫晟冷笑一聲,忽地指著連奎受傷的右臂喝問道“鐵勒族不會有這樣的刺青!你根本不是鐵勒人!你究竟是何人?”
這時靠近些的人才注意到,連奎剛才被鎦金鏜鳳翅割傷的右臂上,有一處黑色的印記,傷口處的血液淌下,顯得有些猙獰可怕。
連奎那雙漠然的眼睛裡猛地迸出一股獰色,像看死人一樣冷冷地盯著長孫晟。
契苾歌楞麵皮顫了顫,還是強自狡辯道“皇帝陛下不可聽長孫大將軍胡言亂語!小臣之前就說過了,連奎是小臣偶然間碰到的勇士,早已歸順我契苾部,他和鐵勒人沒有兩樣!一塊刺青而已,又能說明什麼,草原上有刺青的人很多!”
楊廣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皺起眉頭沉下臉盯著連奎右臂上的印記看了幾眼,略一沉吟說道“長孫卿家,你想說什麼,不必隱瞞!”
長孫晟側過身躬身揖禮,語氣篤定地道“陛下,草原上雖然有不少胡人都有刺青的習慣,但老臣可以斷定,像類似圖案的印記可不簡單,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刺在手臂上的!”
“陛下請看,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薩滿印記,曾經流傳於匈奴貴族之中!起源遼東的鮮卑族長期受匈奴奴役,鮮卑族的風俗習慣多與匈奴相似!匈奴亡後,鮮卑興起於漠北,很多鮮卑貴族都保留了傳統匈奴的習俗!”
“不過自從北魏孝文帝興漢以後,鮮卑貴族就摒棄了大多數傳統習俗,像這樣帶著明顯匈奴風格的刺青更是鮮有出現!據老臣所知,目前天下間還保留大多數古鮮卑習俗的,只有吐谷渾王族!吐谷渾起源於鮮卑慕容部,如今佔據河西地區,斷我大隋西域之路,此次陛下詔令天下臣民齊聚金帳王庭,吐谷渾也敢公然拒絕派遣使團朝見,在河西之地與我大隋為敵,擾我西北百姓!此人身上既然有吐谷渾王族標記,混雜在鐵勒人當中,必定圖謀不軌!”
長孫晟一口氣把心中的懷疑全部說出,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眾多大隋官員皆是面面相覷,沒有想到,這個叫連奎的鐵勒巨人竟然會跟吐谷渾王族有關!
吐谷渾可是大隋西邊的勁敵,時打時和,經常和西突厥勾結襲擾武威、金城等地,攔在西域必經之路河西走廊上,阻斷大隋對西域的掌控,著實可惡!
吐谷渾拒絕向大隋朝貢臣服,這次也沒有派遣使團來到突厥牙帳覲見天子,卻有一名極有可能是吐谷渾王族子弟的人混在鐵勒人中間,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隋皇帝面前,他們想幹什麼?
楊廣陰沉著臉,掃視鐵勒人的眼睛中厲色愈濃,語氣冷寒地道“長孫卿家,你能否確定?”
長孫晟道“陛下放心,老臣的猜測絕不會有錯!老臣一輩子都在和大隋周邊的胡族打交道,不會看錯的!”
楊廣點點頭,對於長孫晟的能力,他還是很信任的。
“既然如此~”楊廣冷眼一掃連奎三人和不遠處的數十名鐵勒人,揮手喝令道“來人!將連奎拿下!契苾歌楞,此事朕要聽你如何解釋!哼~”
楊廣冷哼一聲一揮袖袍轉身就朝御座臺上走去,立時就有兩名禁衛將士上前來,一左一右架住連奎的兩條胳膊。
長孫晟見成功阻止了天子近距離接觸連奎,也稍稍鬆了口氣,腳步有些虛軟,在長孫無忌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連奎被禁衛將士喝令跪在地上,高大的身軀就算跪著也跟常人站立一般,李元愷跟在馮良身後,轉身離開時特意看了一眼連奎,突然間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之感!
耳廓微動,恍惚間李元愷聽到一聲極其輕微的弓弦震盪聲!
“咻咻~”
很快,一陣勁弩破空之音緊接著出現在李元愷耳朵裡,他竦然大驚,這絕對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