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2 / 2)

小說: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之所以打擊鄴地巫嫗和三老等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未被納入趙無恤的控制之下,甚至有鼓譟當地人借河伯之名反抗趙氏的可能性,是鄴地的不穩地因素……

這是當權者決不能容忍的!

帝制時代,被朝廷收編的神祇會變成公開祭祀的正神,如天地、四瀆、五嶽,但那些未被納入控制下的,則會成為淫祠。歷朝歷代的地方官一面會對合法的神們畢恭畢敬,一面會樂此不疲地搗毀當地淫祠……

曹操當年做濟南相,就是靠幹掉六百餘所淫祠出名的,不過這不耽誤他在收編青州黃巾後放寬對“中黃太一”的信仰,再後來對各地方士聚而不禁,規範、引導、利用他們為曹氏鼓吹代漢的合法性。

到了後世,除了國家承認的合法宗教外,還有許多見不得光的“邪教”……對太平道、白蓮教等邪教喊打喊殺,又利用合法的宗教如全真、正一等控制民間思想,一直是歷朝歷代屢試不爽的法子。

趙無恤無奈地發現,輪到他時,也逃不脫這個套路,何況春秋正是民智未開,士風未盛的迷信矇昧階段。這才讓南子在宋國大興“天道”之名,行收編淫祀,控制宋人之實,併為統一九州億兆斯民的思想和埋葬成周秩序作鋪墊。

他能做的,也僅僅是恪守著“以人為本”的底線了。

於是無恤嘆了口氣,心中暗道:“然,真希望有那麼一天,所有神祇,無論是偉光正化的領袖,還是虛構的鬼神,都能被人遺忘消滅!”

……

不過想法雖好,但叫趙無恤未曾想到的是,在漳水畔鬧了這麼一出後,他的名聲頓時響徹河北。就在趙軍準備開拔北上的時候,在漳水兩岸開始流傳一個新的傳奇,到了百十年後,就成了這樣的版本:

“當時風波忽起,兩條鐵脊龍夾舟而出,河伯乘白黿出水,他長的魚尾人身,鬚髮銀白色,雙目與鱗片流恍若琉璃,精光四射……他見狀勃然大怒,質問趙氏世子為何要將巫嫗沉江?為何要奪了河伯之妻?他說著便招出魚兵鱉將,要做法發水淹沒鄴地,一時間波濤洶湧,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聽者紛紛吸了一口涼氣,連聲問道:“後來呢?趙氏世子可護住了沿河百姓,可擊敗了河伯?”

講述者在關鍵位置一停頓,隨即笑道:“勿慌,世子乃玄鳥降生,天帝預言要滅範、中行,興趙氏之人,自然不會退縮。說時遲那時快,他也不多言,拔出干將劍斬龍!干將,神劍也!上能斬天神,下能屠魍魎,小小河伯怎能阻擋?卻見剎那間河水自動向兩側分開,雲霧散盡,兩條比金鐵還硬的蛟龍從中間被斬斷,龍血染河,蝦兵蟹將屍體漂了滿河,風波乃止,河伯法術被破,化作一條白鯉,潛水下去不敢再出。”

聽眾鬆了口氣,紛紛鼓掌叫好。

“趙氏世子不僅有勇,也有仁,那河伯本是殷商之時,玄王契放生的一條小鯉,得了機緣才成為小神。世子念他不易,過去也曾鎮守河中,阻止波濤,所以就繞了他一命。世子登岸,投璧於河,河伯不敢收,再三歸之,世子便毀璧而去,自此以後,漳水再無氾濫之時……鄴城百姓大喜,便搗毀了昔日的河伯廟,在當地為世子立祠,香火不絕……”

……

就在趙無恤解決了鄴城的事情,旌旗北指,準備向邯鄲進軍時,在千里之外的宋國,也進行著一場類似的對話。

“夫子,敢問死為何物?”

孔丘衣著簡樸,他跪坐在葉子即將落盡的大桑樹下,淡淡地看了發問者一言,又望了望來旁聽他演講的人,這半月來,他們從數人到數十,再到數百上千!而神情也從輕蔑不以為然,變成了聚精會神,時不時還會有人發問。

假以時日,宋國這被帶歪了的風氣,或許能被自己糾正過來!

於是他收斂笑容,嚴肅地說道:“未知生,焉知死!”

這回答顯然迴避了問題,周圍那些沒什麼文化的宋國農民、商賈頓時噓聲一片,紛紛散去了。但那些能識文斷字,有些文化的宋國士人,卻覺得此言極有道理。

發問的宋國士人不死心,再追問道:“敢問如何事鬼神!”

孔子再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噓聲小了,轉而代之的是一陣讚歎,圍攏的人越來越多。

“請夫子解釋一二!”

孔丘這才緩緩說道:“《書》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若真有天道,一定是以人為本,而不鬼神為本,何況這所謂鬼神,存在與否還是一個問題。”

唏噓聲連綿不絕,外圍的人面面相覷,聽不太懂,內圈的那些宋國士人卻相互點頭,佩服不已。

“好,不愧是魯國聞人,夫子好一個不以鬼神為本!不過竟然否定鬼神,在我看來實在是有些荒謬。”

恰在這時,外面卻有人邊鼓掌邊走了進來,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位身穿白袍,脖子上戴著“陰陽魚”的高階巫祝。

他傲然掃了一眼周圍的宋人,有人便知趣地散開了,因為他身後還跟著一些披甲持戈的宋兵。

孔丘卻也不驚慌,他止住了要拔劍的徒弟子路,撫著卷鬚問道:

“不知二三子來此何事?莫不是來索拿我的?”

那巫祝行了一禮道:“豈敢……只是夫子這半月來在商丘大加抨擊天道、鬼神……”

“我沒有抨擊,只是在講道理,糾正汝等道義上錯的地方。”

巫祝只得換了說法道:“無論如何,夫子都是在蠱惑人心,這恐怕……”

孔丘目視弟子們,宋國士人們:“蠱惑人心的,是丘麼?”

巫祝一噎,頓了半晌道:“小人今日來只是帶話的,夫子自說自話已經很久了,人言,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三日後,宋國的大巫,也是宋國的公女在毫社設下辯壇以迎夫子,到時候有萬人旁觀,公女希望和夫子好好辯一辯人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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