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俊手裡拿著一疊紙,背後揹著條魚,進了晉昌坊。大清早的趙子龍還在背後睡覺,魚嘴巴張了張,打了個呵欠。
“我把尋貓的告示貼出來你說有用嗎?”
“你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誰看得出來是貓啊?”鯉魚妖說道。
鴻俊四處看,趁著清晨人少,甩出鉤索,飛身上了屋簷,再攀上大雁塔去,一層層逐級飛躍,來到大雁塔頂上,抱膝坐了下來。
碧空白雲,長安千瓦萬櫛,沐浴在清晨微風中。神州大地,人族竟建起如此豪華壯觀的城市,不由得令他心曠神怡。
鴻俊低頭看手裡那疊出門前畫的貓,心想要是在曜金宮就好了,青雄與重明都會與鳥兒們說話,派兩隻鷹隼去找,總比自己快得多。
“吹吹風就回去吧。”鯉魚妖說道,“秋天在外頭總是乾乾的,不大舒服。”
“感覺他好慘。”鴻俊說,“大家都不容易,我還是幫他找找吧。”
鯉魚妖說道:“同情心不能氾濫。”
鴻俊說:“如果找到了貓,以後那些當官的,會不會對他好點兒?”
鴻俊昨夜大致也從鯉魚妖那兒,得知了人間有嚴格的三六九等之分,以及李景瓏不得志的原因,雖然不大能完全消化,但基本上可以理解,是因為皇帝與大官們都不待見他。
“別傻了。”鯉魚妖說,“人的偏見很難消除,有些人一旦豁出去,會做出比妖族還要惡毒的事兒來呢。誰會承認李景瓏有本事啊,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麼?我看吶,只會讓他繼續找貓找狗吧。”
鴻俊突然念頭閃過,自言自語道:“這隻貓是為什麼跑的呢?被什麼嚇著了?”
“你與我想的一樣,只怕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大雁塔最高一層,突然傳來了李景瓏的聲音,鴻俊嚇了一跳,險些滑了下去。
他和李景瓏所想居然一樣,都爬到了長安的最高處,對著全城景色思考。鴻俊便垂下鉤索,讓李景瓏爬上來,在塔頂上坐著。
“你什麼時候來的?”鴻俊心裡有鬼,不住打量李景瓏。
李景瓏答道:“從‘感覺他好慘’開始。”
鴻俊尷尬至極,李景瓏卻皺眉道:“方才我去了秦國夫人府一趟,那夜裡,貓不知看見什麼,被嚇著了。貓對妖邪之體有著奇特的靈性,且認食輕易不挪窩,這長安城裡頭,有幾家比秦國夫人府吃住更好?所以我猜,這件事對貓而言,驚嚇很大,導致它不想再回去了。”
“也許是迷路了呢?”鴻俊問。
“不大可能。”李景瓏搖頭道。
“被藏起來了?”鴻俊又說。
“誰這麼不怕死,敢去藏秦國夫人的貓?”李景瓏說道,“先前六軍搜了整整十來天,更四處懸賞,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如無意外,必定是躲在城中某處,我猜是個與秦國府相近的地方,走吧。”
鴻俊驀然感覺到,李景瓏這人好像非常聰明。
李景瓏攀下塔頂,鴻俊卻轉身一拋鉤索,從大雁塔上垂降到附近房頂,再把李景瓏拉上來,兩人沿著房頂一路走,到得盡頭便縱躍過去。
“你覺得長安妖怪多嗎?”鴻俊突發奇想,朝走在前面的李景瓏問道。
李景瓏答道:“妖氛鬼霧,早已一發不可收拾,每到夜中群妖亂舞之時,簡直已不像你面前的長安。”
“你怎麼感覺到的?”鴻俊自己也覺得有點,但感覺不似李景瓏這般強烈,每夜三千聲暮鼓敲完後,整個長安彷彿變了個樣,似乎有一些事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生著。
李景瓏拍了拍腰畔的劍,沒回答。
“是這把劍告訴你的嗎?你覺得長安有多少妖怪?”鴻俊又問。
“數以萬計。”李景瓏回頭一瞥鴻俊。
鴻俊想起臨別時重明說過的,長安城中妖族盤踞,可來了這麼久,自己並沒有發現妖怪,是他們隱藏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遲鈍了?
“猴子。”鴻俊背後的鯉魚妖忽然說道。
“什麼?”
李景瓏與鴻俊都一頭霧水,站在東市外的屋頂上,側旁突然飛來一個什麼東西,打在李景瓏臉上,兩人被嚇了一跳,驀然同時轉身,卻只聽“嘰嘰嘰”聲不絕,一隻小猴子蹲在東市外碧花堂樓頂上,看著兩人。
“這……”李景瓏正要上前去驅趕,鴻俊卻突然想起,自己那天在集市上放了只被耍的猴兒,笑道:“啊!原來是你!”
鴻俊朝那小猴子招了招手,猴子便拖著鐵鏈,叮叮噹噹地跑了過來。逃離耍猴人後,臉色彷彿好了些,偶爾還得了好心的百姓一些吃食,手裡頭拿著個發黴的饅頭,不停朝鴻俊遞,讓他吃。
鴻俊只好收了那發黴的心意,順手掰了喂鯉魚妖吃,鯉魚妖不樂意了,說:“這饅頭……”
“你就吃吧。”鴻俊零零碎碎地塞進鯉魚妖嘴裡,又取出飛刀,給那小猴子撬開脖子上鐐銬。
李景瓏說:“耍猴人帶的猴兒,都聽得懂人話,既然跑了這些日子,又在附近閒逛,你就問問它,見過那貓不曾。”
鴻俊心道:對!忙翻出手裡畫的尋貓狀與那猴子看,李景瓏說:“你畫的這貓……你畫的這是貓嗎?!”
李景瓏險些又不好了,差點就從屋簷上摔下去,鴻俊在紙上的畫的就仨大圈套小圈,還有一條歪歪扭扭、如同蟲子般的尾巴,倆尖尖的耳朵,跟個妖怪似的。
猴子歪著頭,“嘰”了幾聲,示意鴻俊跟自己來,一溜煙地跑了。
“不會吧!”鯉魚妖說,“還真看懂了啊!”
鴻俊忙抱起它,與李景瓏尾隨那猴子,一路到得平康里外頭,東市開張,下頭已熱鬧起來。李景瓏還有點心理陰影,遠遠地避著人走,躬起身避免被看見。
那猴子剛停下來,鴻俊便看見了,“啊”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