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開吃開吃!”
華清宮別殿內,燈火通明, 映著山谷中紛飛細雪, 人影投於帳門。一條巨大的魚正在燈影前晃來晃去。
“別看啦。”鴻俊笑道,“來吃飯了。”
鯉魚妖看了半晌燈罩上的錦鯉,才從櫃子上戀戀不捨地下來。李景瓏親自給一眾下屬斟酒, 笑著說:“雖說只認識了倆月, 但彷彿已與大家相識很久了。有句話叫, 一同經歷生死的人, 前世定有解不開的緣分……”
眾人忙謙道不敢,都是長史在出力。李景瓏斟過酒後舉杯道:“願長安再無災患。天佑我大唐!”
“天佑我大唐。”
四人與鯉魚妖一同舉杯, 一飲而盡。
李景瓏又招呼大家吃, 莫日根笑道:“才倆月麼?怎麼感覺過了一輩子呢。”
“九月十八進的驅魔司。”裘永思笑道, “還記得那地兒荒草叢生,險些以為自己跑錯了門呢。”
鴻俊笑道:“那天長史闖進來的時候, 臉都嚇綠了你們記不記得?”
眾人又一起鬨笑, 那日李景瓏初進驅魔司,阿泰彈琴、莫日根撥弓弦、裘永思與鴻俊在旁敲杯弄碗, 鯉魚妖在一個盆裡跳舞……險些把封常清給嚇出心理陰影。
李景瓏打趣道:“實不相瞞, 那天是我冒昧了,不該胡亂動手。”
莫日根又眉飛色舞, 說起被放走的小狐狸,不住揶揄鴻俊,鴻俊怒道:“真沒有!我只是對可愛的小動物心生不忍……”
裘永思道:“說到這個,有幾幅畫, 是給你們的,大夥兒瞅瞅?”
說著裘永思轉身,取來背後的幾張紙,一人分了一張,朝鯉魚妖說:“你常泡水裡,就讓鴻俊幫你收著罷。”
眾人分了畫,見裘永思筆下丹青極傳神,乃是他們平日裡的印象描繪。李景瓏初進驅魔司的一刻、平康里流鶯春曉聽曲時兩座屏風間的人、大明宮前伏妖一幕、金花落中齊聚面對太子、御花園內坐在銀杏樹下等傳召……
以及今日縱馬馳騁,從長安追風往驪山的一刻。
“我要這張!”鯉魚妖喜歡最後一張。
“與山水畫不大一樣。”李景瓏饒有趣味地說道。
“祖父始終嫌我畫得太實了。”裘永思說,“這種畫多半沒人要。”
“我喜歡。”鴻俊簡直愛不釋手,將畫卷成筒,說道,“回去可以裱起來掛上。”
眾人看畫時,室內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鴻俊似乎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氛。莫日根說:“我這兒也有點東西,分給大夥兒。”
說著莫日根取出三個小小的骨笛,分給眾人,說:“這是狼王指骨作的哨子,你們只要在室韋的領地吹響它,就能召來我們的族人,帶路也好,吃飯也好,殺敵也好,絕不推辭。”
那骨笛做得十分精緻,吹起來悠揚清亮,上頭還拴著紅線。比起珠子,鴻俊更是對此愛不釋手。
“我也給你們點兒東西。”鴻俊說,“要麼就把這珠子拆了吧。”
眾人慌忙讓鴻俊別動手,鴻俊卻已把手串扯開,玉珠掉了一地,李景瓏扶額。
裘永思說:“這珠子都能買下半個洛陽了,你……居然就這麼拆了?”
鴻俊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家還有好多,魚缸裡頭泡著的全是這些,到時候再找點兒串上……”
眾人:“……”
那串珠共有十二顆,鴻俊便一人分了兩顆,也給了鯉魚妖兩顆,鯉魚妖說:“我還沒變龍呢,就開始戲珠了麼?你先替我收著吧。”
“要麼給趙子龍做個項鍊,連佛骨串一處,掛在腮後頭。
這倒是不錯的,鴻俊便欣然開始給鯉魚妖做飾品。鯉魚妖喝了幾杯酒,不勝酒力,搖搖晃晃,打了幾個擺子,側著一倒,醉了。
“來,再喝一杯。”李景瓏正要斟酒時,莫日根卻搶了過去,說:“我來我來。”
“長史,這杯是敬你的。”阿泰說道。
鴻俊便跟著他們舉杯敬李景瓏,李景瓏又說:“你傷剛好,別喝太多。這杯我替你喝了。”
李景瓏連飲兩杯,說:“吃罷。大夥兒隨意。”
眾人紛紛挾菜,李景瓏吃了口菜,氣氛突然又再次沉寂下來。
“怎麼了?”連鴻俊也感覺到了。
“沒什麼。”裘永思笑呵呵地看鴻俊,說,“鴻俊,你是好孩子。”
李景瓏長長嘆了口氣,放下筷子,說:“有什麼話就直說罷,聽著呢。”
裘永思、莫日根與阿泰互相看看,片刻後鴻俊問:“你們怎麼了?”
莫日根嘆了口氣,說:“長史、鴻俊,實不相瞞,我得走了。”
“為什麼?!”鴻俊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訝於失望。
李景瓏沒有回答,只安靜看著莫日根,再瞥裘永思。
裘永思說:“我也得走了,長史、鴻俊。”
阿泰憂傷地笑道:“你們漢人常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也得回去了,長史、鴻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