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刻,殿外傳來一聲:“陛下宣李景瓏覲見——”
聽到這聲時, 李景瓏便知道自己贏了。
“各位大人, 殿下,臣先告退了。”
眾人:“……”
楊國忠與高力士本欲興師問罪,沒想到最後關頭, 竟是天子救了李景瓏!李亨一時也驚了, 李景瓏一看李亨臉色, 便知道這次的事, 李隆基興許全不知情,都被太子按下去了。
此事牽連甚廣, 更涉及哥舒翰、楊國忠與李亨之間的權力爭奪, 李亨不欲上報也是情有可原。若只有戰死屍鬼, 李景瓏說不定也就算了,然而牽扯到天魔, 一步錯, 便有全盤覆滅之虞,李景瓏不敢託大, 只得越級回報李隆基。
這麼一越級, 太子自然是恨死了自己,李景瓏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當即啟程往金花落去。
“鴻俊。”李景瓏忽然在廊下停步, 朝鴻俊問:“你相信我麼?”
鴻俊一怔,點頭。李景瓏說:“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相信我。”
“當然, 怎麼了?”鴻俊問。
李景瓏沉吟半晌,而後說:“待會兒不管我在陛下前說了什麼話,且記住,鴻俊……”
鴻俊:“???”
鴻俊詫異端詳李景瓏,李景瓏只是靜靜看著他,最後說:“你只要記得,你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
“走吧。”李景瓏臉上泛起紅暈,不再說下去,催促鴻俊快走。那一刻,鴻俊明顯地感覺到,李景瓏有點不好意思。
他的心臟隨之砰砰跳了起來,追上李景瓏,來到金花落外。
冬去春來,那護國銀杏神樹抽出了嫩葉,四周點綴著移來的桃花,開得繽紛燦爛。
李隆基與楊玉環依舊坐在榻上,李景瓏領鴻俊覲見後,樂聲便停了,李隆基又吩咐人帶李亨過來。李景瓏剛要稟告,李隆基卻雲淡風輕地說:“待太子來了再說罷。”
楊玉環一襲白衣,笑吟吟地看鴻俊,說:“找到你舅舅了不曾?”
“找到了。”鴻俊接過太監遞來的點心與茶,笑道:“可惜也沒與他告別,就這麼匆匆忙忙回來了。”
楊玉環說:“總有見面機會,不著急。”
李隆基問:“若非你遞了這摺子,朕還不知你往涼州走了一遭,心想這些日子怎不聞你訊息了。”
李景瓏汗顏道:“為殿下辦事,幸而去了。”
李景瓏本欲旁側敲擊一番,天子卻只隨口問了些風土人情之事,李景瓏只胡亂答了些,待得李亨前來時,李隆基方看了楊玉環一眼。楊玉環便起身離開,金花落中的氣氛復又凝重起來。
“李景瓏。”李隆基遣退眾人,而後冷冷道:“你奏摺中所言,這可是相當的危言聳聽了。”
鴻俊不料楊玉環一走,李隆基竟變了一副面孔,當即緊張起來,隨之李隆基將奏摺朝地上一扔,摺子散了開來,鴻俊依稀看出“天魔降世,生靈塗炭”寥寥幾行字,當即一驚,望向李景瓏。
“絕無半句虛言。”李景瓏說:“具體經過如是……”
說著,李景瓏喝了口茶,從多年前的天魔開始,說到千年一輪迴的浩劫,再說到這次前往河西,從戰死屍鬼王處得知的詳細經過,只略去了一切與鴻俊相關的內情,最後道:“而現如今,天魔種仍在世間,它的轉生,已在所難免。”
鴻俊聞言心中一驚,沒想到李景瓏竟是絲毫沒有隱瞞!
“你的意思是。”李隆基喃喃道:“有一枚‘天魔種’,時機成熟後,便將長成天魔?”
“不錯。”李景瓏今日顯然有備而來,不打算隱瞞天子。
“魔種在何處?”李隆基又問。
“尚在調查中。”李景瓏自若答道:“但蹤跡我已掌握,此刻尚不可說。”
李亨顫聲道:“李景瓏,你且莫胡言亂語,危言聳聽!”
“殿下。”李景瓏半點不客氣,說:“事情經過,可有不合理之處?”
有時候,最有說服力的話語,乃是真相。鴻俊不得不承認李景瓏非常聰明,只要說出真相,哪怕這過程再曲折,內情再匪夷所思,環環相扣的真相,自當有讓人相信的力量。
“我將除去天魔種。”李景瓏又道:“但在這個過程中,長安必將大亂,須得先得陛下支援。”
除去天魔種,也即意味著李景瓏將殺死自己,剎那間鴻俊一陣天旋地轉,聽到這話時,彷彿看見了自己將死在李景瓏手中的未來。
然而李景瓏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那是鴻俊最習慣的眼神,鎮定點,凡事有我。
鴻俊想起李景瓏的話,最終勉強將那心裡的不適按捺下去,點了點頭。
“你要如何除去它?”李隆基說。
李景瓏答道:“天魔種乃是妖王所尋之物,只要在找到之後,守在它身邊,妖王遲早會露面,它們會不顧一切找來。屆時,我將以驅魔司全部的有生之力,先將‘獬獄’徹底剷除,再以心燈淨化魔種,將其焚燒殆盡。”
“只怕你辦不到。”李隆基道。
“若我辦不到。”李景瓏說:“別的人更辦不到。”
“面對妖族,驅魔司全體上下,俱願竭力一戰,正如身畔鴻俊,乃是我這一生裡,至為重要之人。他們將性命交付予我,但面對朝廷與陛下,殿下,當危機來自於自己人時,我們無法違抗陛下旨意,也無法對眾多朝臣非議置之不理。”
“這正是為何要原原本本,稟告陛下的原因,此事出了金花落,不可再有第五人曉得,我需要全無保留的信任。”
說著,李景瓏把手放在鴻俊置於膝頭的手背上,仰頭,注視李隆基神情。
李隆基只沉默看著兩人,鴻俊那眼神中帶著悲涼的意味,雖早知如此,聽到之時,卻依舊心中難過。但他沒有掙開李景瓏的手,全因在此刻,他只有李景瓏可以倚靠。
“李景瓏。”李隆基說:“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