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素來是藏不住事的性子,這先上月便坐立不安,扶蘇只當她是知攻楚而憂,整日安慰她父王就是滅楚,也必會留宗廟社稷,卻不想讓母親更加畏懼,當時,他便覺得有些不妙。
而前些日子父王遇刺的訊息傳來後,母親更是整夜整夜無法安睡,眼神都有些滲人。
如此一來,再是愚蠢,扶蘇也知道此事必然與母親祖母有關。
他當時就氣得差點揪禿花二的頭毛,為此他恨極了祖母,且不說父王那統一霸業不應受阻,光母親是什麼性子,祖母豈會不知?
她那點能力,豈能壓得住的這朝堂上的豺狼虎豹?
再者,父王何等英明神武,大秦六代明君勵經圖治,為的是什麼?
難道是七國安寧麼?
她們心中卻只有故國份位,江山霸業,豈能毀於婦人之手?
接下來是做什麼,必然是扶個聽話兒子上位,太后聽政,再給楚國續上二十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起身前去尋找祖母。
太后是真的病的很重了,躺在床上看他的眸光卻依舊慈祥。
“扶蘇,你來了啊……”太后輕輕揮手,“過來,讓我看看。”
扶蘇乖巧聽話地走到太后身邊,跪在榻前,握住了祖母的手,眼睛帶上淚水:“曾祖母~”
“乖孩子,”華陽太后凝視著扶蘇精緻的面孔,“長得真好,像我羋姓之人。”
扶蘇重重點頭,輕聲道:“曾祖母今日可好些了?”
“怕是沒幾日了,”華陽太后嘆息道,“就能多看看你這幾日了。”
“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扶蘇哽咽道。
華陽太后笑而不語。
她的情況,她還不瞭解麼,若她不死,如何能消了政兒戒備之心。
又如何再來第二次的機會?
扶蘇垂下眼眸,有些抽泣,那祖母沒幾日可活了,但他的母親還青春正盛呢,豈可與祖母為了楚國之地身處險境。
“曾祖母,”扶蘇小聲地道,“你一定會沒事的,和父王一樣,都會長命百歲。”
華陽太后眉目微深:“好孩子,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父王遇刺,大軍之中遇刺,”扶蘇眉目裡都是擔憂,“城裡會不會很危險啊?二弟和三弟還有妹妹,會不會也遇到刺客啊?”
華陽太后輕輕笑了起來:“扶蘇長大了,還擔心起弟妹來了麼?”
扶蘇點頭:“這是當然,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親親之愛為先呢?”
華陽太后微笑起來,昌平君這些年將這孩子教得忠厚而仁義,他若繼位,便天下太平——她又些悵然,當年她這些楚國宗室入秦,任君挑選那時耳提面命,便是讓楚國得些安寧。
所以她先是選了根基淺薄的異人繼位;後來她選政兒而非成蟜,也是因為政兒根基不如成蟜。
如今扶蘇心地良善,以儒為師,有他在,倒可放心去了。
“只是,祖母,”扶蘇低聲道,“高弟的母親成天想要去宗廟為父王祈福保佑,扶蘇也想去給父王與曾祖母祈福,可以嗎?”
華陽太后深深地看著他:“這自是應該,只是王駕不日便返,你身為王長子,不得離宮,他們自去便可。”
“好!”扶蘇點點頭,又與她說了一會話,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見扶蘇出去,華陽太后輕聲道:“扶蘇倒提醒我了,將其它公子與公主帶出咸陽,隱匿於鄉,待大事之後,再回宮廷。”
“若事敗……”她頓了頓,終是沒有說下去,她已為家族盡力,餘下的,便罷休吧。
楚姬若做不到,這幾人便是她之保命符。
陰影中有人無聲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