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浓稠的墨汁浸透北大荒的天空,姜柔挽起袖子往灶膛里添了把干透的苞米秸秆,噼啪作响的火苗映得她脸颊通红。
锅里的野鸡块咕嘟咕嘟翻滚,醇厚的香气裹着榛蘑的山野气息,顺着食堂的草顶缝隙漫向冰天雪地。
张师傅蹲在案板前,皲裂的手指捏着擀面杖来回滚动。
看着姜柔利落地将冻得梆硬的土豆擦成细丝,他忍不住啧啧称奇:“小姜啊,你这擦丝的手法,跟我们北大荒老辈人做酸菜丝似的,又快又匀!”
“张师傅过奖了。”姜柔笑着把土豆丝泡进清水,手腕翻转间抄起菜刀,“我知道这些都是笨功夫。”
刀刃起落如飞,案板上立刻堆起小山似的酸菜碎,飞溅的汁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凝成细小的冰晶。
灶台上,八口大铁锅同时冒起白烟。
猪肉炖粉条的咕嘟声、小鸡炖蘑菇的浓香、白菜豆腐汤的清甜,混着蒸笼里飘出的白面馒头香气,把整个食堂熏得暖烘烘的。
李洁踮着脚往墙上贴年画,红纸上的胖娃娃抱着鲤鱼,金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时间逐渐过去,天渐渐的黑了。
“饺子包好了!”
随着一声吆喝,二十几个竹篾蒸笼被抬上长桌。
雪白的面皮里透着韭菜的翠绿,或是隐约可见的萝卜丝的粉红,猪肉馅,蒸汽升腾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搓起手来。
姜柔刚把最后一盘卤猪耳朵端上桌,就听见食堂外传来“噼噼啪啪”的炸响。
“放鞭炮咯——!”
李二狗举着竹竿,上面串着的鞭炮在寒风中剧烈摇晃。
李强叼着烟,火柴头擦着铁栏杆迸出火星,橘色的火苗瞬间点燃引信。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细碎的红纸像红雪般簌簌飘落,惊起树梢几只缩成毛球的麻雀。
食堂里顿时沸腾起来。
男人们扯开棉袄,露出里面洗得白的蓝布衫,端起粗瓷碗碰得叮当响;女人们忙着给孩子擦去鼻尖的汗珠,把最大的饺子夹进他们碗里;老人们坐在墙角,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笑意。
“来,尝尝我腌的腊八蒜!”
王婶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罐,墨绿的蒜瓣在醋汁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姜柔夹起一瓣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正想夸赞,却见李洁举着碗凑过来。
“姜柔你快尝尝!这饺子里有硬币!”李洁的眼睛亮晶晶的,碗里躺着个油光水滑的饺子,隐约能看见硬币的轮廓。
周围人立刻起哄:“哎哟,李洁这是要走大运啊!”
“快说说,咬到硬币啥感觉?”
笑声中,姜柔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
透亮的土豆粉吸饱了肉汤,咬下去软糯弹牙,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入口即化。
她望向窗外,月光给雪地镀上一层银边,远处的山影像巨兽般静静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