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遠行(1 / 3)

洛陽城外,洛水亭。

一大早,天上就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這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了。洛水已經冰封,河岸兩側都鋪滿了厚厚的白雪,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

洛水亭中,沈槐從早上起就一直等在這裡,不停地朝官道上舉目眺望。終於,遠遠地從行人稀落的官道上,來了一隊小小的人馬。沈槐一眼就認出了腰桿挺直地騎在馬上、一身黑衣的袁從英,還有走在他前面,雖被縛著雙手卻同樣昂首挺胸、邁著大步的狄景暉,他們身邊還有兩個差役,每個人的臉都凍得通紅,身上頭上落滿了雪花。

沈槐大聲叫著:“從英兄,景暉兄!”從洛水亭中跑出來,迎著他們跑上官道。袁從英看到沈槐,立即從馬上跳了下來,踏著積雪朝沈槐快步走來。走到對面,兩人互相一抱拳,都露出笑容。

沈槐有些激動地道:“從英兄,我從一早上就等在這裡了,就想能送送你和景暉兄。總算沒有白等。”

袁從英微微喘著氣,也笑道:“這麼冷的天,你還來送我們,真叫人過意不去。”

沈槐朝袁從英的身後瞧瞧,狄景暉一臉傲然地站著,那模樣不像是被押赴流的囚犯,倒更像是個來巡查的官員,不由會心地一笑,上前一步道:“景暉兄,我來給你送行。”

狄景暉點點頭,道:“多謝你的美意。我很好。”

沈槐聽他說得不倫不類,有點兒忍俊不禁,又回頭看看袁從英,道:“從英兄,下起雪來了,你們這一路往西北,路會越來越難走的,天氣也會越來越差,真要多加珍重啊。”

袁從英淡淡一笑:“沈賢弟,我本就是從西北那邊來的,倒也過得慣那種日子,沒什麼大不了。就是他嘛……”他瞥了眼狄景暉,又朝沈槐擠擠眼睛,“恐怕要吃點兒苦頭。”

沈槐會意一笑,二人攜手走進洛水亭,沈槐感嘆道:“虧得你們倆同行,相互有個照應,這樣狄大人還能略放寬心。”

袁從英聽他提起狄仁傑,神情略變了變,沉思片刻,道:“沈賢弟,衛國戍邊是我一向的心願,今天終於成行,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狄大人。沈賢弟,而今你已是大人的侍衛隊長,從今往後,大人的安危就寄託在你的身上了。沈賢弟能保得大人平安,便是對愚兄的大恩大德。愚兄,這就謝過沈賢弟!”說著,他唰地撩起衣襬,單膝著地,向沈槐行了個大禮。

沈槐大驚,趕緊拉起袁從英,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袁從英又從腰間取下若耶劍,輕輕撫摸了下劍鞘,平端起寶劍,注視著沈槐,鄭重地道:“沈賢弟,這柄若耶劍是十年前我剛到大人身邊的時候,大人贈給我的。如今我既然離開大人,便還請沈賢弟幫我個忙,替我將此劍還給大人。”見沈槐猶豫著,袁從英微笑道,“沈賢弟,本來我應該親手把劍還給大人的。可我知道,那樣的話大人必不肯收,還不免傷感。所以,我早就想好了讓你把劍帶給大人。我料想,你今天一定會來送我們的。”他把若耶劍又往前遞了遞,輕聲道,“沈賢弟,請你接好,這是把寶劍。”

沈槐這才雙手接過若耶劍,輕輕把劍往外一抽,森森寒氣頓時蓋過凜冽的北風,劍身閃出耀眼的光芒。沈槐由衷地讚歎:“真是把難得的好劍。”

突然,寒風中傳來一聲孩子的呼喚:“哥哥!”

眾人回頭一看,狄忠駕著馬車來到洛水亭旁,馬車一停穩,韓斌便連蹦帶跳地朝袁從英飛奔而來,一頭撲進了袁從英的懷中,嘴裡不停地嚷著:“這下你不能趕我走了吧?”

袁從英蹲下身摟住韓斌,含笑道:“你這個小壞蛋,怎麼還是來了?狄府不好嗎?”

“不好,哪裡都不好!”韓斌一個勁地叫著,死命抱著袁從英的脖子。

袁從英好不容易才把他略略推開一些,問:“吃過早飯了嗎?還餓不餓?”

韓斌眼珠一轉:“有好吃的嗎?”

袁從英笑著從懷裡掏出個紙包:“豆沙餡餅,想不想吃?”

“想!”韓斌舉起一塊豆沙餡餅,正要往嘴裡送,突然開心地喊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想我來,你想我來的!”

見袁從英只是微笑著不答話,韓斌把豆沙餡餅往他的嘴邊送了送:“哥哥,你先吃。”

“我不愛吃這個。你吃吧。”

“不要,你不吃我也不吃!”

袁從英無可奈何地咬了一小口,韓斌這才心滿意足地大吃起來。袁從英直起身子,看見狄忠遠遠地站在馬車旁,便朝他點了點頭。狄忠也衝他點頭,背過身去悄悄地抹了抹眼淚。

“好了,我們該出發了。”袁從英說著,將韓斌抱上馬背,又朝沈槐抱了抱拳,自己也飛身上馬,調轉馬頭,一行人重新回到官道,沿著鋪滿積雪的道路緩緩向前行去。

洛水亭邊,沈槐和狄忠久久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漫天飛雪遮蔽了天地間的一切。

官道旁,都亭驛。

傍晚時分,都亭驛里人聲喧譁。大堂裡,熊熊燃燒的炭火帶來暖意,在寒風大雪中趕了一天路的旅人們,終於可以在這個溫暖的所在歇歇腳,吃點兒熱湯熱飯,再睡上一覺,明早才有力量去繼續那艱難的旅程。

櫃檯旁的角落裡,袁從英正在和驛吏商量著什麼。驛吏指著狄景暉,皺眉道:“您要三間房沒問題,可他是個服流刑的犯人,不允許住客房,要住監房的。”

袁從英輕聲道:“這裡又不是官府,哪來這麼多規矩,你多掙些錢還不好嗎?”

驛吏為難道:“哎喲,我這都亭驛也是官辦的驛站,自然要講些規矩。否則……”

袁從英想了想,道:“算了,那也不為難你了。我就要兩間房,讓他和我住一起,你就不要管了。行嗎?”

驛吏“咳”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袁從英回到一夥人身旁,安排兩個差役回房歇息,讓夥計把飯菜送到他們房中,才帶著韓斌和狄景暉去樓上的客房。狄景暉一瘸一拐地登上樓梯,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三人進了房間,狄景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袁從英看了看他,倒了杯茶遞給他,道:“喝口熱水吧。”

韓斌見了,湊過來道:“哥哥,我也要喝熱水。”

袁從英也倒了杯茶給他,問道:“斌兒,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一路上都在睡覺,我抱你抱得胳膊都快斷了。怎麼困成這個樣子?昨天晚上沒睡覺嗎?”

韓斌眨眨眼睛:“是有點兒困。昨晚上大人爺爺和我說了一晚上的話。”

袁從英皺起眉頭,沒好氣道:“大人爺爺,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大人和你有什麼話可說的?還說了一個晚上?”

韓斌一扭頭:“不告訴你,你兇。”

袁從英瞪了他一眼,走到狄景暉面前,蹲下身說:“把靴子脫了,我看看你的腳。”

狄景暉一愣,臉騰地漲紅了,袁從英笑了笑:“你從來沒走過這種長路,現在腳上一定起了泡,不趕緊處理明天就走不了了。”

狄景暉這才猶猶豫豫地彎腰脫下靴襪,腳底果然起了一大溜水泡,有的已經破了。袁從英看了看,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湊到燭火上去燒了燒刀尖,端起狄景暉的腳,挨個把水泡挑破,又取來乾淨的襪子給狄景暉,讓他自己換上。

袁從英走到水盆旁,一邊洗手,一邊道:“明早這些水泡處就能結疤,走一段路後還會再破,如此兩三次,腳底就會結上厚厚的老繭,像我一樣,你便再也不怕走長路了。”

狄景暉輕輕道了聲謝,想了想,又有些不忿地道:“咱們再買匹腳力多好?我也舒服,你也不用這麼麻煩。”

袁從英道:“你這是在赴流刑,又不是遊山玩水。你是不可以騎馬的。”他回到桌邊坐下,喝了口水,又道,“這樣吧,明天離開驛站以後,你先走一段,到了人跡稀少的地方,就讓你和斌兒一起騎馬。等快到鎮甸的時候,再換回我來騎馬。咱們在關內就這麼辦,等到了關外,就沒人理這個茬了,到時候我再去多買匹腳力來。”

韓斌聽著,噘起嘴嘟囔道:“我才不要和他一起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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