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御醒來時,後頸鈍痛不已,視野濛昧不清,搖搖晃晃的,應該是在馬車上。
他使勁眨眨眼,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依稀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靠過來,緊接著一陣輕飄飄的香氣盈滿口鼻,他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接連兩天,都是如此迴圈往復。
剛有些甦醒跡象,就被迷香重新撂倒。
傅少御終日渾渾噩噩,神志不太清醒地暗罵蕭絕這個小壞種簡直瘋了,這是鉚著勁要把他藥死嗎?
他很生氣。
蕭絕擺明了又在胡思亂想,絲毫不信任他的真心。
先前對他說的種種承諾,他竟全然當做耳旁風了麼?
沒良心的小東西。
這日,他趕在蕭絕再次迷暈他之前開了口:“你想讓我死,就拔劍給我個痛快,我不想到九泉之下做個餓死鬼。”
聲音沙啞至極,像只破舊的風箱。
蕭絕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愧疚道:“是我疏忽,”他捧著傅少御略顯憔悴的臉頰,拇指一遍遍摩挲著男人下巴冒出的胡茬,“等會兒到了客棧安頓下來,我就給你弄些東西吃,御哥你再忍忍。”
傅少御閉著眼沒什麼反應,一來是被這小東西氣的不想說話,二來是被餓的實在沒有力氣。
其實倒也不怪蕭絕粗心大意,他這幾日也沒怎麼進食。
自那日逃脫後,沈仲清就對他下了江湖追殺令。他帶著傅少御一路南下,為躲避武林人士的眼線,耗心費神,寢食難安。
但不能停下來。
停下來就是死路一條,他還沒有和傅少御白頭偕老,怎麼能死?
哪怕傅少御知道他的身份未必能容得下他,但沒關係,他把男人綁在身邊,待安定下來,他有的是時間讓他重新接納自己。
難得偷閒片刻,蕭絕又覺得自己好生悲哀:江湖茫茫大,竟無他的一隅容身之處。
思來想去,他還是帶著傅少御奔赴蜀中。
生死關頭,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踏仙閣這個去處了。
他將傅少御安置在不至峰山腳下的臨泉小鎮一家農戶中,戶主是個風燭殘年的老瞎子,不知他二人身份,還算安全穩妥。
蕭絕端來一碗米粥,一勺一勺耐心給傅少御喂下,又掏出袖子裡沁了迷香的帕子,捂了男人的口鼻。
見人暈睡過去,他又不放心地用鐵鏈把人綁在床頭,這才起身出門。
他要先回趟踏仙閣探探情況,若唐筠那群反叛者不在,他才能安心把傅少御帶回去。
聽到腳步聲漸遠,床上之人陡然睜開雙眼,還好這次他提前防範屏氣斂息,才沒真的被迷暈。
但不免還是吸入了一些,他使勁用腦袋撞了兩下床頭,疼痛使得他清醒了幾分,他翻身而起,卻無法掙開鐵鏈。
傅少御沉沉地嘆了口氣。
不多時,窗下忽傳來幾聲動靜,緊接著窗戶被撬開,一道人影快速閃進屋內,還順勢滾了兩圈,藏到桌案之下。
動作行雲流水,極為熟練。
傅少御眼皮都懶得掀:“就我自己,不必藏了。”
“嘿嘿,我這是習慣了,習慣了。”那人來到床前,見到傅少御手腕上的鐵鏈,眼珠骨碌兩下,笑得雞賊:“你倆真有情趣。”
傅少御哼了一聲,問:“外間什麼情況?”
“還能有什麼情況,自然是一團糟啦。”來人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床邊,把傅少御往裡面擠了擠,說:“他們這幾天都脫不開身,只有我閒著來跟車,可把我累壞了,殺了十來個尾隨的雜碎。公子倒好,整天躺在馬車裡和美人顛鸞倒鳳,好生快活。”
傅少御這才掀開眼皮,幽幽看了他一眼。
那人嘿嘿一笑,擼起袖子要來給他開啟鐐銬,傅少御卻出聲制止。
“幹嘛?再不開啟可來不及了,你的美人一顆心都掛在你身上,估計馬上就要回來了,這可是唯一的逃跑機會。”
“誰跟你說我要跑了?”
“不跑幹嘛?你要跟他回去做踏仙閣的壓寨夫人?現在外面可是有一群人鐵了心要把這破地方搞垮,公子你可別犯傻。”
“你懂什麼?”傅少御當然很清楚局勢,也懶得多做解釋,只是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躺著,意味深長道:“我這是將計就計,順帶給小啞巴一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