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75節(2 / 2)

不必等著便是!

陸慎自覺極有耐心,也極無可奈何,這樣的話一出口便真的不曾寫信去詢問也不曾叫人傳了隻言片語回來人一走數月,彷彿風箏斷了線一般,風波淼淼,杳無音信。

阿昭這時候已經開蒙讀書陸慎不放心那群翰林大學士只怕教得女兒呆裡呆氣地,自己親自開蒙,每日裡下朝後手把手的教她讀書習字。阿昭開始時倒還好林容臨走時特意囑咐了她,她倒不像陸慎那樣患得患失,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是對這世上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又有許多林容留給她的從沒見過的書,只時間一長免不得時常追問陸慎:“孃親到什麼地方了?什麼時候回來?”

陸慎握著阿昭的手,糾正她的提筆姿勢回道:“不知道!”

阿昭本沒有什麼,聽得陸慎這話,手上的筆也停住,回過頭來望著陸慎好半晌,嘟著嘴巴很是不滿:“她是不是還在生氣所以不回來了?”

陸慎淡淡撇了她一眼,做嚴厲狀:“寫字要專心!”

阿昭瞧瞧陸慎,又瞧瞧那字,小聲嘟囔:“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孃親沒給你寫信嗎?”

信,自然也是沒有一封的,只八月十五中秋時,江州節度使上了一封摺子,言道往宣平侯府,貢數盆名貴的綠雲菊花以上用,再之後便沒有訊息了。

陸慎叫女兒幾句話,說得一肚子悶氣,懶懶地擱了筆,什麼話都沒說,起身出殿來,默默地往歷代皇后居所青寧殿踱步而去,行至半路,晦暗的天穹上竟飄起紛紛揚揚地雪花來,不過幾十步的距離,肩上眉頭已經是雪白一片了。

陸慎站在廊下撣了撣袖子,殿內的翠禽本指使小丫頭升火暖屋子,見他來,嚇了一跳:“陛下,這樣大的雪,您怎麼過來了?”

一時迎了他進去,屋子的炭火還沒升起來,冷冷清清地,雪洞一般,也沒怎麼歸置,渾不似活人的宮殿,翠禽端了茶上去:“陛下!”

陸慎沉著臉揮揮手,命宮人都退出殿外去,在書案前枯坐良久,望著案上的那端金星雪浪砣磯硯,忽問道:“什麼時候了?”

沉硯此時已經不常在宮裡走動了,只今日一大早得了陸慎宣召,這才隨侍左右。只召了他進宮來,卻也沒有吩咐什麼具體的事。他到底跟誰陸慎多年,心知他今日必定是有要事吩咐的,也不大急,只耐心在外間候著。

此時聽見陸慎問話,倘若是旁人,必定以為是在問是什麼時辰了?只是沉硯心裡大抵已經猜到,轉身進去,躬身吩咐:“回主子,今日是臘月二十一,再過兩日便是小年了。”

陸慎嗯一聲,點了點紫檀桌面,吩咐:“研墨。”

沉硯道了聲是,挽了袖子上前,照著他舊日的習慣,研磨好了,便退了出去。

不多時,陸慎出得殿來,吩咐:“把案上那副畫送到陶澎那老匹夫的府上,就說朕偶有所得,命他做一段長跋,題在這上面。”

沉硯道了句是,轉身進殿內,果見書案上擺著一副《壺中富貴圖》,也不解這畫中的意思,略晾乾了些,便捲了畫,叩開了陶澎陶老大人府邸的大門。

陶澎陶老大人便是當初在江州庇護林容的那位老大人,陸慎升了他兩級,把他徵召到洛陽為官。陶老大人年事已久,只帶了夫人同長子宦居洛陽,家中其餘人仍舊留守在錢塘祖宅。

洛陽權貴如雲,居大不易,陶澎的宅子已經是離得皇城極遠了,他近來頗少眠,加之天氣又冷,便圍坐在銅爐前讀書,他的長子陶恕侍候在一旁,添炭加衣。

父子兩坐了一會兒,忽聽得外頭老家人急匆匆趕過來:“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陸指揮使到訪。”

陸沉硯是皇帝的鷹爪,百官畏懼,陶恕一聽見他的名字,嚇得立刻站起來:“我就說,當初庇護隱匿皇后的罪過,陛下哪裡就肯這樣輕輕揭過呢?”

陶老大人皺眉瞧著這個不穩重的長子,微微搖頭,嘆了口氣,問:“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著廷衛來抓人的?”

那老家人忙打嘴:“老奴該死,沒稟清楚,陸指揮使是一個人來的,正在廳裡坐著品茶,瞧著倒不像是來問罪的模樣。”

陶老大人站起來,叫兒子服侍著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這才踱步出門,到敞廳見客。

沉硯坐在那裡,見陶老大人進來,雖算不上十分恭敬,卻也不是來抓人的樣子,還站起來略拱手:“陶老大人,夤夜前來,實在打擾了。”

陶老大人笑著寒暄:“哪裡哪裡,陸指揮使駕臨寒舍,實在蓬蓽生輝。”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才步入正題,命人捧了畫來道:“陛下曾說,陶老大人的一手行書,當為本朝第一。今日陛下在青寧殿小坐了片刻,快一時之染翰,畫得此圖,請老大人題一段跋在上面。”

說罷,也並沒有別的話,拱拱手,便告辭離去了。

陶老大人饒是歷經幾十年的風雨,見此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命人捧著話迴轉來。

他的長子侯在外面,跟在父親身後,又服侍父親換了衣衫,這才緩緩地展開那副畫,那畫還未上色,墨跡也未全乾透,畫的左上方懸掛著一古樸的銅壺,壺中插著幾朵花萼頗大的牡丹,枝葉藤蔓,層層垂下,那銅壺的下面是兩隻玳瑁貓,毛點斑斕,憨態可掬。

陶恕見了這話,頓時鬆了口氣,古之大臣常有以狸貓自比的,久之,倘若皇帝賜狸貓圖,便是將此人看做賢臣良吏的意思,他擦了擦汗:“甚幸,甚幸,陛下並不計較從前的事了。朝無相鼠,野無碩鼠,莫非是父親上月辦差,得了陛下誇讚的緣故。”

長子的天資實在是有限,陶老大人無可奈何,他又柺杖點了點地面:“再仔細瞧!”

陶恕聽出父親的不滿來,只得低頭細細去瞧那畫,這才發現那畫的左下角有一株茂盛的萱草,那萱草裡微微露出一直小貓的貓尾巴來,再回頭去瞧那牡丹銅壺下的兩隻貓,互相依偎,一派恩愛之跡。

他這才恍然,道:“並非喻之君臣,而是指皇后?可……可這同咱們又有什麼干係?皇后自在宮內,要不要明日叫母親遞了牌子進宮去瞧瞧?”

陶老大人嗯了一聲,接著道:“聽聞皇后離宮已經足足五個月了……”

陶恕還是有些不明白,稍感驚訝:“皇后怎可離宮數月?這成何體統?”

陶老大人哼一聲,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嘆了聲氣:“去請大夫來,這天氣一冷,腿上的痺症便又犯了,僵直得絲毫不能動了。”

陶恕迷迷糊糊,當真跪下來:“皇后從前寫過方子,配了藥酒,兒子取了來給父親揉一揉。”

陶老大人見兒子不開竅,拿起小几上的玉如意,敲敲他的腦袋:“那藥酒放了這許久,還又甚麼大用?快出去,快出去。”

陶恕福靈心至,忽地明白過來:“是,兒子這就出去寫信。”起身走到門邊,又轉頭問:“只是並不在皇后在哪兒,這信該寄到哪裡去呢?”

陶老大人閉著眼睛,道:“寫給江州的宣平侯,就說我痺症犯了,往日的藥方子尋不見了,不知侯府可以留存一二。”

陶恕得了父親的話,點點頭,立刻出門來,寫了一封信,快馬發往江州宣平侯府。

林容接到信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六的那天了,六姐崔琦已經生產過了,正領著丫鬟僕婦饒有興致的制紅棗蓮子粥,分發給江州城裡的貧民,事畢,笑吟吟端了粥進來:“你也嘗一嘗,她們都說味道不錯呢?”

林容略嚐了一口,皺眉:“太甜了。”

崔琦也並不惱,道:“甜些才好,外頭的人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糖的,冬日裡多吃點甜粥,窮苦人家也好抗凍的。今天冬天極寒,還是開了庫房,多送些粥米出去,不然,又不知會凍斃多少人來。”

林容點點頭,知道崔琦這是往日受了苦,這才明白這些道理的,道:“六姐姐說的是。”

崔琦笑笑,見一旁書案上有一封展開的信,瞥見上面的署名是陶老大人的公子,便問:“怎麼,要回洛陽了麼?過幾日便是除夕了,過了年等天氣暖和些,豈不好?”

林容道:“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只整理一番即可。阿昭是除夕的前一日出生的,要是回去遲了,便趕不及她的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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