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清醒后的愤怒就足够她去消化,还哪来儿的力气再去重新审视另一个人。
庄和西望着趴在地上的人,视线平静无波,不带愧疚,也没有憎恶,只剩冷漠疲惫。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捂着肚子爬起来,跪在自己旁边说:“和西姐,我抱你回房间吧?我力气还挺大的。”
庄和西想笑,嘲讽自己竟然需要憎恶之人的帮助,嘲讽何序都那样了还能对她心平气和,嘴角却麻痹得怎么都提不起来,只有一句毫无威慑力的:“何序,你是不是想死?”
何序捏了一下手指,伸过去拨开沾在庄和西侧脸、脖颈里的湿头发——她看到庄和西的视线没聚焦才敢这么做,不然可能会被切掉手指。
庄和西也确实没看到,只感觉脸上一轻,闷在脖子里的热气散了。
何序俯身去抱她的时候认真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还不能死。”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钱要还呢。
何序的声音太轻了,庄和西没听清,往后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低血糖症状轰然爆发,她眩晕无力,模模糊糊知道何序给自己洗了澡,擦了身体,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又跑去做饭,洗她的衣服,擦健身房地板上汗。
忙忙碌碌,兢兢业业。
最后还不忘跑回来卧室,从卫生间门口一直倒退着,擦地上的水脚印。
好像是抱她回床上时留下的。
她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个,差点摔跤。
所以现在擦那么仔细,是怕她也中招?
也是,一个残废,摔了就爬不起来了。
庄和西闭上眼睛,疼痛在残端蠢蠢欲动。
一个残废,想靠自己的努力变成正常人,想摆脱异样的注视,需要很大毅力。
她一直在竭尽全力。
最后还是被赤裸裸地揭开了。
“何序……”
庄和西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垂在床沿。她的手指细长匀称,台灯拖出来一截影子落在何序身上。
何序已经退到床边,脊背抵着床垫,应声:“有什么需要和西姐?”
庄和西盯着阴影和光线交织的天花板静了几秒,偏头看向何序因为低头裸露的脖颈,手指搭上去,勾开衣领,勾住吊坠绳,一点点攥紧在手里,勒住她的脖子,说:“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
吊坠绳很细,勒紧的时候,疼痛先于窒息感出现。
那种很刻薄,存在感很强烈的疼痛。
何序忍不住抓了一下抹布,说:“好,我马上走。”
脖子后面的手却仍然没有松开。
何序猜测庄和西大概知道自己说的走不是真走,不太满意。
可也只能这么僵持着。
讨饭吃的人没有受点委屈就真撂挑子不干的资格。
被压紧的抹布已经完全吸干净了地板上的水渍,台灯柔和的光将庄和西的手臂投在地板上,何序和它蹲在一起,眼尾渐渐因为疼痛冒出生理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余光一瞥,从投影里看到庄和西坐了起来,发丝在影子里轻摇,她保持低头的动作不动。
似乎是在看她。
看的哪儿不清楚,也许是想用目光将她这个人杀死。
何序感觉拽着吊坠绳的力道在收紧,她被迫向后倾,慢慢仰起头。
水雾模糊的视线即将触及庄和西的面庞时,脖间陡然一松,她被用力推了下后肩,跌在地板上。
“咚——!”
“出去。”
后肩被推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何序确定,佟却昨晚帮她处理的伤口——庄和西咬的牙印子——裂开了。
何序忍耐着那股灼烧跳动疼和喉咙里突然涌起空气的痒,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庄和西房间。
陡然静下来的空间大得空旷,庄和西手在床沿撑两三分钟之久才动了一下,渐渐抓紧平整的床单。抓出来的褶子深深浅浅,某一处像极了何序后肩的牙印。
庄和西竭力想忽视,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牙齿咬入皮肉那一秒,突然从她腿上抽离开的疼痛,她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好像变轻了,理智叫嚣着,“咬碎她,你的身体就能更轻松。”
这句话的主动权看似在她,实则是她屈服于何序,想从她身上获救。
可不可笑?!
庄和西泛白的五指倏然全力收拢,床单被抓得变了形状,片刻后,她陡然失去力气似的,双手一松,跌回到床上。
床垫随着突然砸下来的重量陷了一下,庄和西侧趴在床上,视线所及是床头柜上一盏崭新的台灯——做工没她原来的精致,样子就更不值一提,一看就是哪个快销品牌的廉价商品,毫无设计感,和这个房间里的陈设格格不入,但光线意外的柔和,照进眼里会轻柔缓慢地激起一片强烈的酸。
庄和西发颤的指尖在枕边上顿住。
酸意变成水渍之前,她反应过来似的快速伸手,照着台灯底座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