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碰到之前,裴挽棠忽然顺着墙壁滑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她走了我怎么办?我有在努力对她好,我有……我腿疼,每天都疼,快疼死了……”
“那是你的事。我早就说了,心病还需要心药医,你想开了,腿自然就好,即使到最后都不好,那也是你的事。”佟却无视胡代担心的眼神,一次性把心狠到底,只挑裴挽棠的错处,不论她的辩解,“你的痛苦只是你的,你不能要求别人无条件来拯救你,更不能要她拯救你,还不告诉她你痛在哪里。”
佟却望着裴挽棠已经已经爬满裂缝的双眼,一字一句:“阿挽,人不能自大地永远想着掠夺别人,也不能自私地只看到自己。”
她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落入裴挽棠耳中振聋发聩。
裴挽棠靠着冷冰冰的墙壁眼睫剧烈颤动,像垂死的蝴蝶,彻底乱了方寸:“她先来的……先说喜欢我……一直说……”
的确,佟却亲眼看到过何序的细心主动,所以这三年她始终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抱有希望。
可是现在不行,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不能再坐视不理。
佟却屈膝蹲在裴挽棠面前,放轻了声音,却仍然锋利如刀:“来了也有权利走,爱了也有资格恨。阿挽,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是自由之身,能牵绊住他们的,只是那些无形的关系,一旦断了,谁都拦不住。”
佟却这话和谈茵的尖锐的嘲讽在裴挽棠脑子里重叠。
“这三年,何序看似温顺,安安分分在你身边待着,可对感情,她其实来去自如。”
“裴挽棠,何序最终是在你这座牢笼里枯死,还是有朝一日重获新生,我们拭目以待!”
自由之身。
重获新生。
她好像……真的抓不住了……
裴挽棠身体一震,脸上最后一点血色消失殆尽。
佟却抬手摸了摸她惨白混乱的脸:“阿挽,腿疼以前都能熬过来,为什么后来就不行了,为什么以后就不行?”
因为尝过不疼的滋味,知道一觉睡到天明是什么感觉。
如果那是药,她早就戒不掉了。
裴挽棠唇一动,眼泪毫无征兆从眼眶滚落:“可我什么都没有了……”她一走,我就彻底空了。
“你有,你只是一味沉沦过去,看不到了。”佟却轻容的声音里夹杂着怀念带来的颤音,“以前那个裴挽棠多会发现爱,多会爱的?现在为了要一点爱,眼里只有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本末倒置。我早就提醒过你,找一找从前那个很会关心人,很会爱人的你,找到了你就好了,你好了,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阿挽,抬头看看,我、禹旋、胡代,甚至是霍姿,你身边一直都有很多人。何序才是什么都没有,”佟却声音忽然底下,几乎控制不住哽咽,“所以你都那么对她了,她还是想让你来救她。”
裴挽棠思维陷入慌乱的泥沼,不明白佟却话里的意思。
佟却犹豫不决,余光看着急诊进进出出的人,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何序的手机——急诊护士在她裤兜里发现的,屏幕一直亮着,停在备忘录的最后一条。
佟却上滑往后翻,随后将屏幕翻转对着裴挽棠。
裴挽棠目光涣散似雾,试了五六秒的时间,才终于将视线聚焦到了何序的手机上。
她的备忘和她的日记一样,里面清清楚楚写了她对她的示好迷茫回避的理由,对她的寻求关注视若无睹,甚至疑惑的理由:她不是怪她没救活方偲,是在知道方偲没了之后努力把痛苦忘记,给自己找一条退路,等一个新的开始。
【她是你喜欢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恨她;
她明显也喜欢你,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嘘嘘,耐心一点,等着她帮你把那个伤痕累累的嘘嘘修补好带回来,也等着那个被你弄丢了的和西姐不生气了回头找你,你们会在未来的哪一年,重新开始。】
佟却哽咽着说:“她一直在等你救她,等着和你重新开始,你却沉沦偏执的怨憎,狭隘又一味顾影自怜,不信她也不放她,把她变成了另一个庄煊。”
第65章
“另一个庄煊”似刀锋般剖着裴挽棠。
如果刚刚的她尚有一副残破的躯壳留存,现在何序的备忘和佟却的话就是一路烧到急诊的火,要将她连皮带骨一起焚毁。她把手机里那些平静又绝望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湿了屏幕。
……何序说喜欢她;何序知道她喜欢她;何序不是没有改,不是想看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爱恨里反复,不是故意对她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她只是忘了;何序把她当最后的退路,在等她们之间重新开始,最后却选择在她们的卧室结束。
她那时候要多绝望……
世界在裴挽棠眼前轰然崩塌,过去三年的爱恨交织、反复不定是最锋利的回旋刀,一刀刀穿透她的心脏,她明明终于找到了彼此关系止步不前的原因,可以对症下药,却反而像是堕入了痛苦的深渊,一秒都不敢往下想。
她连呼吸都成了奢望,手指抖到乱跳,滑得屏幕上上下下,定格在最后一条备忘上。
今天凌晨四点写的:
【离开总要有个恰当的理由。
上一次是“笼中鸟”这个身份暴露时的羞耻心在鼓励我,这次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
我有点着急,天快亮了。
刚刚翻到她扔在抽屉里的钱包,看见钱包里的照片,我醍醐灌顶——
她有喜欢的人了,但我应该做不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以前只是从备忘中看到但不记得怎么喜欢她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身份难堪,心里有点慌;现在想起来喜欢过她了,就更不能接受自己以这种卑微羞耻的身份存在着,看她和另一个人亲密。
可她又不肯放我走。
那刚刚好,我找到了那个有关“离开”的恰当理由:东港我回不去,鹭洲我留不下,只有那个没有痛苦磨难的未知世界会收容我。
不知道那里恐不恐怖。
没关系,反正妈妈和姐姐会和从前一样,在我走过去的时候向我张开手臂;反正那个世界我从前就很向往,现在不过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