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为我的吉他找一个能点燃所有人的舞台!”萩原放下豪言,“请您按着这个目标帮我挑选吧!”
[你找的到底是吉他还是火弩箭……还是小男孩和胖子……]
萩原:“系统亲——”
“萩原先生,”安室透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把吉他,开口,“您看这把怎么样?”
没抱什么指望地低下头去,萩原愣了一下。那把吉他的面纹都露在外面,哑光漆下色泽温润,是挺不错的原木板;背侧和指板都用了漂亮的玫瑰木,琴颈则是手感出色的桃花芯。还没上手,萩原就知道那把吉他的音色也许不算饱满,但一定温暖清晰。
“低弦距会不会好上手一点?”安室透第一次将手搭在琴颈上,“按压起来感觉也很顺滑呢。”
乐器行老板大失所望,“您怎么看上一把二手吉他呀!这是之前的顾客放在我们店里帮忙转卖的美国货,我都不太清楚它的品牌——”
[没事宿主,喜欢就买,]系统大气道,[二手玫瑰木听起来就很摇滚。]
萩原:啊?-
最后那把吉他还是送给了安室透,萩原自己则另选了一把电吉他。他将琴背在身上,感觉像背着一柄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体。
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摇晃着的月牙被压上地平线,原本的节奏全被打乱,有种硬要绷紧身体、被挤压的缺血感。萩原不甚明显地摇摇头,忍着头重脚轻感向前走。
“喂,萩原?”
像是从背后提住小学生的书包那样,安室透挺轻松地单手就抓住了那把琴。他试着把那东西从萩原身上脱下来,让萩原产生了某种在他人帮助下脱下排爆服的感觉。
“没事吗?”他问,“你看起来有点吃力……”
我觉得是你那把吉他有点问题。萩原这样想着,还是摇摇头,“没事。先把它放到车上去再聊吧。我的也是。”
说实话,小降谷这样黑着脸把东西往后备箱里放,总有一种在搬运尸体的感觉……萩原暗自摇头,没发现他的反应已经有点慢了:他甚至没意识到降谷在为什么事生气。他把自己背后的电吉他也放回车上,撑着车子俯下身。
“萩原?”降谷零向着他跑过来,“你——”
他没能说完。他看见萩原慢慢弯下身体,像是在为什么事鞠躬道歉一样。这在日本人倒是很常见的,但是他的眼角通红,神态实在不对。
[……宿主?]
萩原仍然没说话。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时冷时热,就像是那四年的季节在加速拂过他的身体。但他是个乐观的人,他觉得也许是阳光在擦过云朵,因此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这感觉很奇怪,他觉得身体上的气压很重,又好像很轻;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又好像空荡荡地吓人。他可能扶着什么东西,可能没有;他身边可能有人,可能没有。
他像一块在柠檬汽水中轻飘飘的冰块,时而上浮,时而下沉;时而甜美,时而酸涩;时而爆裂,时而平静;他好像要从中间溶解、破碎、折断了。似乎真的不是错觉,他在喉头尝到了柠檬的酸味。
降谷零扶住他。他意识到萩原的右手是正按在上腹部,用着相当不祥的力气。
“萩原?!”
萩原彻底弯下腰去。痛觉终于像是燃着的引线那样一路从胃壁烧到喉咙时,他甚至有种倒计时结束的解脱感。疼痛感终于清晰鲜明起来,肾上腺素让他看清了他吐出的东西——
是血。暗红色的血液泼在地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渗下去。更加汹涌的血从他口中涌出来,像瀑布冲垮山脊那样,他整个人塌陷下去。
这下……糟了啊……
“喂!”降谷零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不断溢出唇角、漫过衣领的血色,“萩原?!怎么回事!”
半长发青年已经跪倒在地上。日光晃得他头晕,他勉强扯出个笑容。
“小降谷,你的头发还真晃眼……”他轻声说,“不是你在外卖里下毒了吧?”
降谷零被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摸出手机想要叫救护车,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听我说,”萩原咳嗽了两声,血液还在往上涌,“首先别送我回之前那个医院,其次别通知班长,最后应该是情绪问题引发的胃出血。”
顺序完全反过来了啊!降谷零瞪他,“情况我来判断!萩原你、你……算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小降谷讲话真不吉利。萩原看着降谷零那张脸,眼前发黑,终于是彻底黑了下去。
第98章命如线(二十六)“见到面再说。”……
其实降谷零没料到自己会惊慌到那种程度。
明明是他比萩原本人还先发现他自己状态不对,明明手上感受到的细弱紊乱的脉搏显然是内出血的指征,明明他早看到了对方恍惚的表情和惨淡的面色……但他不相信。
降谷零是在寒冷与不公中长大的,天性中有着向日葵般的对温暖和正义的执拗。追寻的本能让他不断地寻找着艾莲娜医生、让他坚持着想要帮景光开口讲话、让他坚定地选择公安选择踏入黑暗,也让他即使是看着事实全都摆在面前、即使是听见朋友在只有一条的道路上走向了既定的结局,还是想要不死心地再确认一遍。
这当然并不是降谷零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但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朋友流下这么多的血。
……这种事他当然做过心理准备,但现在看来显然并不足够。坦白来说,他简直快判断不出萩原的出血量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概在几次呼吸里,他完全做不出任何判断,只能重复既定事实:胃出血,应该是胃出血没有错。他不敢做出任何判断,就好像同期的惨状把这位已经身经百战的优秀卧底短暂还原成了警校期间的那个好学生,面对着一道不确定的题目,不敢落笔写下答案。
只要没有做完试卷就不会落下判决。如果写上答案也许就无法逆转。他简直想要逃避判断,因为人生的试卷上没有黑碳素笔作答和红笔批改,只有黑衣人走过去,红色的鲜血流出来。他不确定他的存在是否加速了、催化了这个过程,他简直不敢做任何事了。
会是我——会是我害了萩原吗?怎么变成这样……
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安室透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变得很平静。他用了点力道拉开萩原压住上腹部的手掌,舒展开对方紧紧蜷缩着的身体,让他枕着自己的外套躺平,扶着他的头偏向一侧,防止血液影响呼吸。
……血还在流啊。
拨打急救电话。接着,安室握住萩原的手腕,解锁了他的手机。第一次没能成功,他意识到是萩原的手指有些失温,还没等那体温从指尖传导到大脑,整个人就如同被投入冰窖般打了个冷战。但他很快尝试了第二次,然后用对方的手机给松田拨号。
“请问您是松田先生吗?”安室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平静中略显急切,“我在一家乐器行外偶遇了您的朋友,他现在有内出血的症状,我叫了救护车。医院地址我稍后会发给您,请务必快点过来!”-
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松田还很镇定。没有不镇定的理由,他想大概只是幼驯染一时兴起看上了什么东西想要他帮忙搬回家、遇到了什么店铺想喊他一起去尝试,或者干脆就是在老地方等他。
肯定是会这样想。这才是他们的日常。
“萩?”他接起电话,“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