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感觉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在变干,像正在愈合的伤口那样发硬。他有点难受地想要动一动,根本挣不起来身子。躺在自己的血里感觉很奇怪,像是被捕兽夹抓住的一头鹿。
[这个,在本系统的数据来源里,被夹倒是很正常,不必惊慌,]电子音轻飘飘道,[顺便一提,如果本系统去组乐队,会想在排练时任指挥。因为本系统的数据库很会带节奏。]
真是……
虽然还被太阳晒着,但萩原感觉有点发冷。他慢慢拉过降谷的衣角,在看不清对方的掌纹之前,做出乱七八糟的回答。
“我可能……也会选吉他哦,”萩原说,“不过研二酱很高兴,小降谷会把我放在主唱的位置——”
他感受到胸腔像是乐器的共鸣腔那样震颤。主唱,主唱多好啊,主唱也是一种乐器,小遥她也会是一件乐器……
“因为、咳咳,”血从他的唇角淌出来,但他没什么感觉,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逐渐发麻,“因为小降谷是想着……我们五个人……”
要一起的吧?
他没能说完-
松田赶到医院的时候,先看到的是降谷零血迹斑斑的外套。他的裤腿上也全都是血,就好像刚在凶案现场一哭二跪三忏悔过似的。
“你受伤了?”他脱口而出。
真奇怪,这句话到底怎么了?金发混蛋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没有,”安室透压着嗓子回,“没有。”
松田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
“哦。”
安室透挺紧张地看着同期。他看到对方在原地停了停,向他伸出手来。于是他本能地握上去。
“谢谢你送他来医院,”松田的演技相当生疏,“我会照顾好他的。有机会的话再登门向你道谢。”
安室透受宠若惊般地点头。像是握手太用力,他绊了一下。在松田扶住他的时候,他贴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
“验血,”公安警察降谷零说,“我怀疑有人给萩原用过吐真剂。”
第99章命如线(二十七)绿色生物张嘴大叫……
并不是职业病影响下精神过敏的判断。这当然是有理有据的结论:过于活跃的脑电图结果、黏膜出血的附加症状,恍惚的精神状态还有保持意识清醒的超长待机,都几乎可以和典型的吐真剂反应之间划上直等号。
松田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安室透抱歉般地指指身后,“我还有工作要完成……之后有消息也请通知我吧。”
他的同期面无表情地看他,而他那一瞬间也没办法说任何话。因为一开口简直就要忍不住道歉了。虽然这里没有任何人做错了事,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对、全都不对。
什么啊。好像大家现在也只能互相道歉了。
就在安室透以为松田并不打算回应、已经要转头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对方追在他身后的声音。
“祝你工作顺利,”松田说,声音很平静、很诚恳,“有机会再见。”
你这混蛋……
混蛋。原来表达理解和关切可以只用这样的一句话啊。
应该回头致意的。但安室透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朋友的视线。
松田目送着他离开。时间比拖在身后的影子还要冷而悠长。他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下。手术还没有做完。
[嗯,松田警官……]电子音响起来,[您有任何想问的都可以问本系统,别……别憋在心里。或者您有要本系统做的事、有要查询的资料,也都可以,虽然本系统没办法提供医疗建议,但情况判断还是会很准确的。]
“哦,”松田换了个姿势,“确实有要你做的事。你能进行意识转移,对吗?”
[嗯,没错……]系统战战兢兢,[您要做什么?]
完蛋了,松田警官要问什么?他察觉到什么了?
——宿主,救命啊!本系统今天恐怕横竖也要交代了:要么就是向松田警官交代了,要么就是自己交代了……如果本系统全都说了你也不要怪我……
但没有发生什么审问。本来也不会有。这里不是审讯室之中,而是手术室之外啊。是朋友所在的手术室外啊。
松田抬起头,看了一眼“手术中”的灯牌。红色的,在交通中表示暂停、中止的颜色。在医学上代表血液、伤口的颜色。在烟民手里代表燃烧、消失的红光。在电路图上代表危险、示警的颜色。共同构成朋友眼中最可怕的信号。
但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东西上。没有比这更荒谬、更可悲的事了。
“你送萩去小遥那里吧,”松田说,“那样就不会感觉到痛了。等他身体恢复好了再让他回来。”
[……松田警官?]
松田轻飘飘地问,“可以做吗?”
[可以,但是……]系统似乎有点卡壳了,[但是我以为您会想让他……您会更想要在他意识清楚的时候和他交谈呢。]
本系统以为您会急着逼问我呢。
……本系统以为您会急着逼问他呢。
——这就是以信息为食、每天都在以充实自己数据库为第一目标的人工智能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了。就像松田会让降谷赶紧离开一样,他当然也会让萩原去小遥那里休息恢复一下。
因为来日方长,也因为朋友的健康与安全比情报重要。重要到只是试着将它们放在一起比较,都会显得无比可笑。
“通过你也能交谈吧?”
不愧是机械天才,超级擅长使用工具。他摆出了一种万物皆可为我所用的气魄,“而且既然可以不必感受到痛,那为什么一定要承受?”
——你的身体我帮你照看好。至于你的灵魂,你自己照看好。这样……也很公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