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慈有些闻不惯烟味。
傅易沛没什么烟瘾,之后说戒也就戒了。
那时候他抽的好像也是蓝莓爆珠,包装不太一样,傅易沛递给林晋慈说:“给你没收,以后不抽了。”
林晋慈并不像那种男友做了甜蜜事件就立马开心起来的女生,怔怔接过来,似乎又想还回去,面露担忧地看着傅易沛:“那你没有灵感了怎么办?”
傅易沛不曾想到,她那样聪明的人,居然肯信唐德的鬼话,不那么机敏洞察的林晋慈,为傅易沛着想的林晋慈,叫人望之心软。
“你还真信啊?他骗你的,没道理的话,我舅舅没有抽烟这种癖好,也不影响他创作。”
林晋慈对他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你舅舅?”
“我舅舅就是导演。”
林晋慈没有深入去问他的舅舅是何许人也,傅易沛也没有继续说,只是看着她,她望着手里的烟盒,过了一会儿,问他:“对你也没有影响吗?”
傅易沛深深地看着她,说,不影响,他不止这一个癖好。
那时候,他看着林晋慈轻垂下去的睫毛落在瓷一样的清透皮肤上,阴影忽闪,一下下扑着眼尾下方的小痣,白皙鼻尖下,唇瓣淡红薄润。
他想去亲她的。
但犹豫了片刻,便错失机会,林晋慈已经抬起眸,对他说:“那我拿走了,如果你需要,我再还给你。”
傅易沛应了一声,手垂落在暗处,按了一下手指关节,也将心里烟絮般萌生的念头一并打消了。
可能是睡觉前傅易沛想了不少有关林晋慈的事,这些事件,零零散散分布于他们不满一年的恋爱时期内,却有微妙的共性,是隐含懊丧又或是甜蜜却不踏实的回忆。
将烟盒搁置在床头,关了灯,进入睡梦中,傅易沛少见地梦到了林晋慈,仍在重温过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场景。
在傅易沛工作室负一楼的放映室。
他将她困在壁灯昏黄的墙边,攥着她的手腕,紧张地盯着她。好像知道她不会拒绝,又好像怕她会拒绝,于是,带着一些隐忍的不满,稍显用力地吻了林晋慈。
林晋慈可能有过小幅度的抗拒,但很快她朝外推他肩膀的手指,卸了力,手掌仍贴在那里,只是慢慢聚拢,抓握着傅易沛肩膀处的衣料。
在身前倾覆过来的浓郁阴影里,在渐渐发闷发沉的呼吸里,承受另一个人的莽撞侵略。
那个吻比想象中长,因傅易沛停下来时,林晋慈淡色的唇,透出以往没有的鲜红。
他倏然清醒过来,有些自责。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晋慈没有说话,只是很慢地一下接一下眨着眼睛,双颊染了缺氧般的绯色,唇上还有接吻后的湿痕,懵懵的,慢慢低下脑袋,靠近过来,将额头抵在面前高大的男生的胸膛上。
傅易沛心口一紧。
像柔软的海绵塌陷了一块。
喉咙空空的,很干涩。
何止不敢出声说话,连自己的心跳傅易沛都嫌,没出息地狂蹦,他都怕自己的心跳吵着林晋慈了,于是微微仰头,呼吸都小心起来。
不知她靠向他却不看他的行为是什么意思,是害怕吗?还是害羞?但他心里隐隐地漾起甜蜜的意味,只想将林晋慈抱紧,觉得只要不是讨厌他的意思,应该都是好意思。
之后梦境里的画面,是他们在放映室里。
虽然第一次在披萨餐厅约会,林晋慈主动跟傅易沛聊过有关电影的话题,讲得颇有主见和条理,但实际上,她好像对电影的兴趣不大,看过的电影也非常少,平时傅易沛身边的朋友聊起相关话题,她一次也没有主动参与。
不知道是工作室里谁先起的头,有一阵子,这帮人一见到林晋慈,就热衷于问她对各类爱情片的看法。如果林晋慈没看过,就口头描述电影剧情给她听,然后问她对男女主曲折爱情的看法。
林晋慈的看法总是很一致——这对不要在一起,那对也分开。
唐德开玩笑,说以后《四大名捕》如果再翻拍,可以让林晋慈去演里面的“无情”,实至名归。
那晚在放映室,傅易沛也问过林晋慈,为什么无论古今中外的爱情故事,她听了,每次都会说“最好还是不要在一起”。
工作室租在一栋独立小楼里,地面两层的装修费用都不及负一层观影室的一个零头,这是属于傅易沛的个人空间,从设备到软装,什么都是最好的。
林晋慈半靠在一张造价不菲的深棕色真皮躺椅上思考许久,出声说:“因为电影通常只有两个小时。”
傅易沛没听明白,误会了,以为是因为时长太短,她看不懂主角的情感,或者做不到深入了解。
林晋慈说,不是。
“看得懂,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懂。”
关掉声音的荧幕仍在放映剧情,一帧帧的光影变幻,反射在林晋慈眼瞳里,变成一瞬瞬的模糊不清的明暗切换。
看着她咕哝的样子,傅易沛的嘴角不自禁地挂上一抹笑,而后在林晋慈的话语中,又一点点缓释了笑容。
“我只是觉得,电影太浓缩了,两个小时交代完感情的起承转合,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不为人知的细节,被镜头的巧思捕捉,剪辑成慰藉的良药,观众的眼睛一经服下就会替主人公释怀、原谅,感动不已,可是人的一生,被牵绊,要顾虑的,难道只有那几个带着背景音乐的慢镜头吗?”
傅易沛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几次,但都没有出声。那好像是林晋慈在他面前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也是第一次打开了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给傅易沛看。
她说:“真实的人生可能无法被视听语言表达,电影里合乎情理的部分大概是人类的理想寄托,两个小时太短了,讲不清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命运里,可能需要承受的痛苦和麻烦。”
傅易沛终于出声了。
“你怎么这么悲观,难道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命运里,只有痛苦和麻烦吗?难道没有快乐吗?也许那些快乐也是许多个‘两小时’都讲不完的。”
林晋慈垂睫思考片刻,又将视线移到傅易沛的脸上,看了一会儿,低声认同地说:“好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