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慈习以为常,声音都缺乏起伏:“如果我这种态度,让你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你可以不用给我花,就像之前那样,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夏蓉冷嘲:“把话说得这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问你外婆要。”
之前高三转学搬去榆钱巷,夏蓉生气发火,断过林晋慈大半年的零花钱,大概想让林晋慈觉得自己毫无能力,就此意识到对父母乖顺才不至于自找难堪。
但林晋慈没有让她如意。
“虽然父母健在,外婆对我并没有绝对的抚养义务,但外婆愿意给,我愿意拿,这也没什么问题。”
夏蓉被她气到失态:“外婆一把年纪,一身病,你也好意思还让她操心!外婆对你不差吧,林晋慈,你有没有良心?你做事从来不顾人!你不是要强吗?不是独立吗?出国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自己一个人就定了,真这么有本事,那就靠你自己做给我们看啊!”
“做给你们看?”林晋慈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你们的意志表演?”
那通电话,林晋慈没有一处落入下风,她跟夏蓉对峙,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挂断后,她心里半点畅快没有,也从来没有过畅快。
没有人会因为能在一堆垃圾里手起刀落而自命不凡。
那天宿舍只有她一个人,结束通话后,林晋慈正对着自己书桌上的一面小镜子,看见自己表情匮乏的脸,充满冰冷的丧气。
回忆刚才的对话内容。
她忽然想,傅易沛一定不知道他的女朋友还有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
在他讲他开明可亲的妈妈,他儒雅随和的爸爸,他说他们见了林晋慈一定会像舅妈那样喜欢她的时候,他像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王子,宝石一样放着光亮,他肯定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父母是用牙尖嘴利和冷嘲热讽来沟通的。
在傅易沛堆金积玉的人生里,林晋慈是一颗赝品钻,鱼目混珠才得以维持与他较为契合的调性。
经不起任何深究细赏。
薄纸一样的光鲜稍碰即破,内里一地鸡毛。
如果傅易沛到她的世界里来……
那简直难以想象,林晋慈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两家人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带着傅易沛去面对她的家庭,去面对她过去的种种经历。
她越来越不舒服,只能先将感受抽离,跟自己讲没关系。
后来在工作室收拾自己的建筑模型时,夏蓉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不过是通知,她和父亲都不同意林晋慈出国。
林晋慈也不难过。
能力是自己的,钱她会想办法,只要往前,人生总有出路。
可是爱情没有。
想到傅易沛在知情后可能表现出反应,惊讶为难,失望疏远,甚至收回对林晋慈的爱意,光是想想,林晋慈就觉得好像肺部的氧被抽空,她一头被人按进水里,爬不上来了。
工作台旁的几人商量着出去吃饭,林晋慈难以维持常态,匆忙跑进旁边的储物室,蹲下去,蜷缩住自己。
眼前一片模糊。
待能看清时,地面多了几点深灰的晕开的水痕。
她将所有灯都关了。
没有人能看清黑暗里的林晋慈了,她深深地舒着气,感到一丝安全。
表妹见林晋慈脸色变得不太好,搂着自己新包包,连忙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了,管他呢,还好姨妈他们没搬来崇北,你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表妹急于转移话题,看见林晋慈衣帽间的毯子上放了一只打开的储物盒,便新奇地跑过去。
捧起里头一只彩绘的石膏娃娃。
“哇~姐姐,你也会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啊?我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涂了多少个,丢了扔了,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她将卡通猫造型的石膏娃娃翻过来,一瞬微惊。
娃娃身后不止有一个写名留字的位置,写着Kitty的英文,还是半个爱心的形状。
高中涂过许多的表妹自然知晓,这是情侣款,还有半颗爱心应该在另一只娃娃身上。
林晋慈从表妹手上接过石膏娃娃,说“小心拿,它已经碎过了”,表妹才注意到小猫的耳朵上有几道粘补的胶水痕迹。
林晋慈大二结束就出了国,这些年也没再谈过恋爱,这种略显幼稚的情侣物件,不可能是她从国外特意带回来的,大概是很多年前,年纪小的时候就带去国外,陪她漂洋过海,又带回来的东西。
另一个石膏娃娃跟谁有关,似乎不言而喻。
不过林晋慈看起来心情不佳,表妹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乱调侃了。
将心爱的包包放进收纳袋里,表妹跟林晋慈说:“姐姐,我饿了,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姐妹俩去楼下找了一个口味清淡的餐馆吃了一顿饭,表妹在减肥,吃的少,说的多,讲了许多这次在片场拍戏的趣事。
林晋慈起初应和着听,多笑了几次,心情竟也真的渐渐好转不少。
回来的路上,表妹又提起傅易沛之前去剧组探班的事,说跟傅易沛聊过天,没讲具体内容,只说:“感觉他还是很喜欢你,好像没有怪你当初甩了他的意思。”
大概是这样。
林晋慈再不通情爱,也不至于感知全无。
想要靠近是本能,顾虑重重也是真的。
林晋慈觉得自己成了傅易沛生命中的
一场旧雨,每当傅易沛回忆一次,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会将他淋湿一次,而如今的林晋慈,是否已经变得完全晴朗,她也没办法跟傅易沛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