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荷以前没发现,此刻回想,倒确实如此。
“这倒也奇了,二小姐从来没做过伤害姑娘的事,见面三分笑,为人很是亲善和顺,姑娘怎么一直与她不亲近呢?”
倘若宋妤娇不是生在二房,只看她平日言行,实在叫人生不出警惕之心来。尤其是见着她被宋洛繁欺负,霜星院这些奴婢们甚至想为她出头、打抱不平。
宋星糖歪着脑袋,“来和我说别人坏话的人,她本身就是个搬弄是非的人,没准背着我还和别人说我的坏话呢,我才不要理她。”
这番知事明理的话一出,沈昭予的目光顿时柔软。
众人皆是一惊。
“二小姐说过谁的坏话?”
宋星糖道:“宋洛繁呀。”
李嬷嬷思忖片刻,说道:“大少爷平日没少欺压他这个妹妹,二爷与老夫人纵容偏心,就连二夫人都不护着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有怨言,发两句牢骚,倒情有可原。”
宋星糖摇头,“她埋怨没错,可她不该同我埋怨。她的兄长嚣张跋扈不待见我,她有委屈,也同我说不着。”
宋星糖说不出听到那些话时心里的感觉。
她被宋洛繁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被宋洛繁抢走爱物时,她都没觉得委屈。
反而是宋妤娇来诉苦,说她也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时,她才后知后觉,品出心里的苦涩来。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所以这些话十年间从未对人提过。
宋妤娇口中的那些“偏见”,与她自己遭受的比起来,其实九牛一毛。
但好在,宋星糖会忘记,所以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
等长大一些,情况变得不同。
宋洛繁每每对她的言语欺凌过后,就在她快要忘记的时候,宋妤娇都会跑过来,以一副同病相怜的姿态,同她诉说委屈。
她的确很喜欢听人说宋洛繁的坏话,可不知为何,宋妤娇每每说起,她只觉得心
里别扭。
一次两次,听完宋妤娇的倾诉,她很快忘了。
可次数多起来,她想忘记便没那么容易。
像是一根刺,一直横在那。
宋妤娇的遭遇,她无法感同身受。而她曾经经历的,也总在不经意间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久而久之,对二房的怨越积越深。
有好几次,宋星糖都后知后觉冒出个诡异的念头——宋妤娇是不是希望自己给她出头啊?
这些话,宋星糖不知从何说起,她嘴笨,心里的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无影无踪。
她不知和谁说,也不确定倾听者能否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干脆就不说。
反正她也习惯面对痛苦时保持沉默了。
果然,她的一句“同我说不着”,院里众人虽不解她为何有此念头,仔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也在理。
妙荷感叹:“是该独善其身。”
自身都难保,哪还管得了别人是喜是忧呢?
唯有沈昭予,只听她的前半句,便对她的所有心路历程皆了然于胸。
“她哪是冷漠自私,她是在趋利避害。”
那位宋二小姐,总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对她反复、持续地进行二次伤害。她虽懵懂,却能察觉到异样,及时远离。
“若你来想,你只会觉得,这人与我是一样的可怜人,都不容易,甚至还会因为怜惜她,就此亲近起来,变得无话不谈。”
“人会因为相同的利益而合作,更会因为经受过同样的痛苦,选择绑在一起。”
“她并不笨,”沈昭予久久望着那个令他挪不开眼的女子,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她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敏锐直觉。”
宋妤娇,绝不是什么善茬。别人看不出,她却能感觉到。
为这份敏锐,沈昭予与有荣焉。
“她过得虽苦,却仍能笑着说出来。”
永远乐观,通透豁达,绝不消磨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是她众多的优秀品质中,最最吸引他的那个。
江行:“……”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怀王殿下嘴里听到这么多好听的词。
被迫听完主子的一通内心告白,江行算彻底认清,这个男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断情绝爱,只会在雄图大业上拼命的人了。
如今他有了软肋。
而这根软肋,现在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还得披着一层伪装,才能将爱意宣之于口,江行想想就觉得主子可怜,没忍住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