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卸下马车的东西进到客房中,暗卫便送来了来自越州的家书。
路上渡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秦知期一共送来三笔银子,一次比一次数额巨大。
沈昭予暗暗腹诽,商富巨贾出手就是非比寻常,家书也要动用镖局来运,这么多银子,真不怕半路遇上打劫的。
光看秦知期担心宋星糖钱不够花,吃穿不好,频频送来银子,以及这满篇的殷切关怀之语就能看出,宋星糖自己种下的善因,终究结了善果。
沈昭予飞快看完信,递给宋星糖,“钱氏死了。”
宋星糖摇头拒绝,每次秦知期都写好长的信,她懒得看,搭着男人的手推了回去。
“不知我要不要守孝。”宋星糖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为阿娘守孝我愿意,为她,我不……”
说完以后才发觉不妥,又立马双手捂住了嘴,冲沈昭予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像在说——我什么都没说呀。
沈昭予失笑道:“无妨,她又不是你的亲祖母。况且她先为老不尊,不怪你不敬重她。”
且不论亲疏远近,单说二房在李夫人之死一事上,就必定脱不开干系。
若李夫人当真发现了刘家贪污的把柄,那刘家联合二房将其毒害的可能性极大。
横亘在两房之间的,就不是简单的利益冲突与小矛盾摩擦,而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宋遥已经被沈昭予的人秘密押回京城,等到时候在刑房里走一轮,一切都可真相大白,到时候她要杀要剐,也方便。
思及此,沈昭予语气愈发冷淡:“我说话难听,她死有余辜。”
宋星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嗯嗯嗯,好话,爱听!
和信任的人一起说坏话,是宋星糖乐此不疲的事。
她在许多事上都有双套的评判标准,比如当初宋妤娇来找她倾诉倒苦水,她只觉得她是背地说人的小人,不愿与之深交。可沈昭予说起来,她又觉得他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恨不得拉着他说上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沈昭予开了话头,便不再多言,托着腮,嘴角噙笑,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偶尔附和一声,并顺其自然地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不叫场子冷下来。
等宋星糖说得通体舒畅,酣畅淋漓以后,天色已然暗了。
宋星糖口干舌燥,沈昭予看着她喝干一壶水,叫人上一壶新的,才不着痕迹地又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
二房已经彻底没了指望,沈昭予不欲将这些事说与她听,左右有他和秦知期善后。
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喽啰,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更值得在意。
沈昭予把秦知期送来的银子交给李嬷嬷收好,将人都遣散,关起房门,才道:
“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上一次见沈昭予如此犹豫扭捏,还是他隐瞒了身份时。
在沈昭予措辞的时候,宋星糖摸着下巴苦思。
她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地方瞒着自己。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伪装的。
总不会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吧,哈哈,别开玩笑了。
沈昭予打好腹稿,深吸一口气。
“不知糖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嗯?鱼氏课堂又要开讲了?
宋星糖抱着对知识的敬畏,虚心求教:“什么呀?”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星糖一拍双手,骄傲道:“这不是我爹常说的话嘛,不过他一般只说后半句。”
宋父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心眼实,人又迟钝,他无法阻止别人欺负她,只能叫她离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远一点。
那么头一步,就是教她分辨哪些为“别有用心之人”。
宋星糖当然没那个本事,宋父为此操碎了心,便只能常常耳提面命,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挂在嘴边,生怕女儿一转头就忘了。
效果总是有的,效果就是她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昭予并不认同宋父这种教导的手段,因为怕她吃苦,便干脆杜绝她和别人交往的可能。
沈昭予始终秉持着——堵不如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过这件事也就只他能做成,因为除了他,就连宋星糖的父母,都没有那么多耐心细心教导她,等着她经过格外漫长的时间,一步一步成长。
沈昭予道:“我今日提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
宋星糖不懂,歪头看他。
字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昭予心情忐忑,犹如行刑前那一刻,倍感煎熬。
他怕自己坐不住,干脆蹲到她跟前,试探地握住她的时,微微仰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