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予顿时沉下脸,坐直身,以冷淡的目光,审视宋鸿。
宋鸿冷笑道:“怀王殿下屈尊降贵,给小女做婿,只为肃清江南官场,这代价未免太大,常闻殿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曾想,连伺候人这种丢脸面的活儿殿下也乐意干。”
看着宋星糖愈发垂低的脑袋,沈昭予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
他只是看在宋鸿是她父亲的份上,才愿意以礼相待。可若宋鸿连自己女儿都要责怪,叫他如何能容忍?
沈昭予冷笑一声:“原来在将军眼中,照顾你的女儿,是件丢脸下贱的事。”
宋鸿皱了皱眉,“我不——”
沈昭予缓步走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声音泛着冷意:“本王所做之事,从无后悔,皆是心甘情愿,在本王心里,事只分值不值得,不分等级贵贱,只要本王愿意,那便是全天下最无价之事。”
“未曾经过三书六礼,这婚事如何能作数?况且你们还——”
无媒苟合四字太重太难听,宋鸿到底没说出口。
可沈昭予从他的眼神神态中读了出来,沈昭予嘲讽道:“将军为家国奉献良多,本王有一问,还请将军为本王解惑。若你一日寻不到本王,是否就要让糖儿等你一日,等到她二十岁,三十岁?”
宋鸿张嘴,正欲说话,却又听男人冷嘲热讽道:
“哦不,本王说多了,她或许活不到三十岁、二十岁,便会被二房吃得骨头都不剩,那时自然也不用等将军回家。”
宋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被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女儿,家中再无父母依靠,会面对怎样的险境,他自然能想到。
然而身为父亲,宋鸿不容外人置喙他的家事:“怀王殿下若想得到什么,自是易如反掌,她会错认信中所言,寻觅赘婿解忧,可殿下是聪明人,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殿下前来应选,总不会是旁人逼迫。我宋家有什么值得殿下图谋的,叫殿下屈居敝府,只做个赘婿?”
宋鸿不信如怀王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会没有自己的心机谋算,会好心到去帮扶他女儿这样的弱者。
“宋将军。”沈昭予冷淡倨傲地看着对方,漠然道,“你与其担心本王图谋不轨,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女儿在你失踪这段时间,都吃了多少苦头。”
自重逢,宋鸿句句指责质疑,并无身为人父该有的关怀关爱。
也难怪宋星糖时常把她阿娘挂在嘴边,却少提父亲。
言语体现立场,沈昭予显然要比宋鸿更加关心宋星糖。
宋鸿哑口无言。
空气中火药味弥漫,宋星糖吸了吸鼻子。
“爹爹,你别这么说他,”情绪低落的女子忽然出声,她依旧没敢抬头看人,只盯着自己裙子上的花纹,喃喃道,“他待我很好,我能分得清是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我没你想的那么笨的……”
话音很轻,才出口,便飘散在空气里。
沈昭予的心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他忍无可忍,抬手按住她的脑袋,靠进自己的怀中。
她身子轻轻发抖,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头抵在男人的腰腹,又道:“他对不起我的地方,我都一一回敬过去了,我不吃亏,我将他休弃,便是作为惩罚。”
“他的身份,我的身份,这之间的差距,女儿自然清楚,女儿不是傻子。”
“我也想过,就那么算了的,可他又回来寻我,带我找到了爹爹你,他这么好,你不能那么说他。”
“我虽然曾经休了他,但昨晚我已将休书撕毁,只当没有过那一遭,我和他现在还是夫妻,是一体的,爹爹骂他,就是骂我。”
小姑娘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连带着所有的委屈又都回忆起来。
“当然了,爹爹骂我就骂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呜呜。”
沈昭予手拍她后背,拧眉道:“他以前时常骂你?”
宋鸿:?
宋星糖点了点头,两手揪着男人的腰带,委屈巴巴地:“是呢,只是阿娘在的话,会好一些。”
宋鸿:“……”
怎么还告状呢?
他也没有吧。
沈昭予目光极冷,刺向宋鸿,“他以后都不能再骂你,别怕。”
“呜,嗯嗯嗯。”
女儿的胳膊肘使劲往外拐,这叫宋鸿的一张老脸无处搁,他绷着脸,语气生硬:“末将管束女儿,与殿下何干?”
沈昭予凤眸微眯,缓声道:“这是在本王府上,只有本王训斥旁人的份,将军若不满,大可以出去,莫要在本王地盘上撒野。”
“你——!!”
“糖儿,我陪你去用膳,好不好?”
男人一瞬转变为另一副面孔,柔情似水,嗓音极轻,看得宋鸿一愣一愣的。
宋星糖往他怀里缩了缩,没什么精神地:“嗯。”
宋鸿:“……”
他多余了,是吧。
不对啊,他还没找怀王算账,怎么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相携离开,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