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听完夏夫人的来意,哭笑不得,更觉无奈,没有想到顾家又旧事重提,自是当场拒绝。
“劳烦夫人回去再转告老夫人一声,顾家小娘子的八字先前送来,我这边也合过,说与我家二郎大冲,万不可作配。此事关系重大,绝无更改的可能。还是请为小娘子早日另觅良缘为好,千万不可如此耽搁下去。”
君侯夫人话虽婉转,拒绝之意,却是显而易见。一拒再拒,夏夫人怎会再自讨没趣,忙笑着说记下,略略再说两句场面话,开口告退。
路上因被此事耽搁,待白氏终于赶到地方,已近黄昏,天色愈发暗沉。
且这里比城中,更要冷上几分。
裴曾与永安正要出去,看见白氏到来,忙迎她入内。
白氏顾不得手脚麻冷,开口便问:“虎瞳这两日怎样?”问完,见裴曾愁眉不展,只摇了摇头,虽已是有所预料,心中依然感到一阵难过。
“他还是终日醉睡不醒,谁也不见?”她轻声问道。
裴曾又摇头。
“今日倒是不曾饮酒,还出去了,仍未回来。永安方才回了,说他人在石塔那边。我见天就要黑,看着还要下雨,方才正想出去叫他。”
“还是我去吧。你叫他,他未必听。”
白氏叫永安携上雨具,自己拿了件带来的厚氅,骑马匆匆便去。
“少主之前整日不见人,和他说话也不理,不是喝酒,就是闷头睡觉。今日不知怎的,一早自己突然出去了,又去石塔那里,一坐就是一天。”
“我实是不懂,那破塔有什么好看,都快塌了,外头还这么冷,风又大,方才眼见还要下雨,我就回来拿伞。幸好夫人来了,要不然,还真不知少主要坐到何时,肯不肯回呢……”
永安一边缩着脖子骑马,一边吸着被冷风冻出来的鼻涕,絮絮叨叨地说道。
石塔离得不远,就在行宫附近,白氏很快便到。
“夫人快看!少主他想干什么!”
永安忽然瞪大双眼抬手指着前方,惊恐地叫了一声。
不待永安发话,白氏早已看见前方塔顶上的一道身影。
野地里疾风劲吹,雨水此时也已落下。
那道身影正高高地立在塔尖之上。
塔顶本就狭窄,加上距离使然,远远望去,似是只有一小块仅能容人落足的危地。
那影如蜻蜓落在残荷顶上,衣裳在大风里狂摆,人随时似要被风吹下,或是失足跌落。
姚思安立在下方,正仰面望着塔顶,神色焦急,想出声呼唤,又怕惊了人的样子,忽然发觉白氏到来,立刻过来相迎,说少主在塔尖上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不许自己跟上。
白氏紧张得心砰砰直跳,飞快下马,一口气奔到塔下。
到了近前,她也终于看清,他立在斜风冷雨之中,人面向着前方远处的河面,足底则是牢牢地钉在塔顶之上,身躯笔直,这才微微松出口气,定了定神,用上方足够听到又不至于惊吓到他的声音喊话。
“虎瞳!你下来!快随阿嫂回去!”
她一连喊了三声,塔顶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白氏已看到他肩上的衣裳被雨淋湿了,不顾自己,只担忧他会再次染病,正要亲自爬到塔顶去叫,这时,只见他的肩膀动了一下,似从身上摸出一片不知是为何物,看去仿似镜样的东西,猛地挥臂,朝着远处的河面投掷过去。
这一掷,臂上似凝聚着他全身的力道。
那圆物脱出他手,高高飞起,如流星盘旋,急速地打着转,穿破雨幕,在雨水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如虹的影,最后化作黑点,远远地落在了宽阔的河面中央,迅速不见。
白氏一呆,尚未反应过来,看见他已转身,影子一晃,消失在了塔顶之上。
很快,他的身影显现在了塔下的那道残门里。
裴世瑜接过永安飞快递上的厚氅,走到白氏的面前,围在她的肩上。
白氏醒神,正待开口,他已是笑了起来。
“我前些时日心情不好,叫阿兄阿嫂为我担心了,是我的错。你二人放心,我已好了,没事了!”
倘若不是看到他被冷雨打湿的密密睫毛垂耷下来,听到他说话的嗓音嘶哑无比,白氏险些以为,他又恢复成了从前神采飞扬,无忧无虑的那一副模样。
“二弟……”
白氏只觉喉咙一堵,叫了他一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就好。”
顿了一下,她欢喜地道。
“你这就随我回城去!”
“不用啦!”裴世瑜继续笑道。
“我已许久没去河西了,有些想念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阿兄去了北边,我今夜就去那里,回去协助守备。劳烦阿嫂,叫阿兄放心,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河西。除非我死,否则,河西无需阿兄费半点心,阿兄只要守好河东便可。”
“我不在,阿兄就交托给阿嫂照顾了。”
“阿嫂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身体!”
裴世瑜向着惊呆的白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礼毕,起身待去,这时,远处疾驰来了一匹快马。
裴世瑜不由地停步,转面望了过去。
姚思安直觉应是出了事情,立刻迎上,与对方说了几句,面色微变,转身迅速奔来,大声喊道:“夫人!少主!出事了!潞州刺史派人求救,天王大军压境,攻打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