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抬目,对上王女的目光。
她不解地望来,神情里流露出无声的恳求和委屈。
“在我来的地方,男子只能由他娶的女子为他生育后代。”
他向她柔声地解释道。
广无边际笼盖四野的沉沉黑夜,终于过去。
李霓裳在引赞安排的寝帐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天未亮,昏淡的晓色里,她在徘徊许久过后,走出寝帐,看见永安已在外面站着。
他被冻得脸面发红,又大约是怕惊动了她,连跺脚取暖也是不敢,只不住地低头搓手,往手心里呵着热气,抬起头看她现身,急忙走来,陪笑低道:“公主醒了?我家少主已经走了!”
李霓裳一愕,望向那座此刻笼罩在雪雾中的白茫茫的模糊帐影。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他们说,他昨夜一个人走的。”
永安的声音响在李霓裳的耳边,将她的神拉了回来。
第139章
139。
天黑得极快。
肆虐了多日的暴雪在傍晚时分终于消歇,朔风却依旧不止,如怒兽般咆哮着掠过山垭附近的一座土台。
裴世瑜闭目,静静卧在土台下的一间小屋之中。
天地之间,除去回荡在耳边的风声,终于再无任何杂扰。
火塘徐徐地散着余温,暗夜中放着昏暗红光。
他行了一段不短的路,终于再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颇觉疲倦,本早该在风声中入睡。
然而此刻,他却依旧醒着。
左手的铸铁义指内填有绒絮,却难挡寒气。
刺骨的凉意似渗透绒絮,侵入肤髓,整只手掌,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这片位于雪山脚的遗世之地,仿佛也无法再叫他获得宁静之感了。
他慢慢睁目,在昏暗里继续静卧片刻,翻身坐起,披衣开门,从马房内牵出坐骑,踏雪而去。
这个夜晚,另外一行人马,亦是无眠,正艰难地行走在雪野路上。
四方茫茫,那座雪山看起来仿佛就在眼前的不远之处,然而,想要抵达,却又是如此漫长。唯一庆幸之事,便是大雪在傍晚停歇,风也转小了些。一行人便一鼓作气,趁天气之便,连夜赶路,于此刻,抵达此行的目的之地。
烽燧台的几名燧卒意外得酒,今夜各都喝了些,兴头不去,此刻仍聚在值屋内,共守一口火塘取暖过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的马蹄声,中间夹着喊话:“这里可有人在?”
屋中有人眯眼打盹,有人已在角落睡去,发着阵阵鼾声。一名醒着的值夜老军起身,掀开积着陈年污垢的挡风帘,朝外察看,见从白狼沟的方向,来了一队人马。
天寒地冻,深更半夜,这个连他在内总共不过四五个人的荒寒之地,忽然到来不速之客,也是罕见,便问身份。
方才喊话的,是个肩宽体健面容敦实的少年,手举火杖,神情显得有些焦急。
“有位李二郎君,是否来了这里?”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奔到近前发问,问完,见对方没有搭话,只狐疑地打量自己和身后之人,醒悟过来,指着队伍中的向导道:“我们是从白狼沟来的!”
老军辨认出向导,知这些应是上头那边来的人,出来应话:“在的,在的!也是巧了,他也是昨日才到的。你们若是早两天来,便就遇不到了!”
少年闻言,仿佛长松出一口气,扭头望向身后的一名女子道:“他真的在这里!”
老军这才留意到队伍里的这位女子,见她坐在马背上,与左右的随从一样,浑身结满冰雪。
少年说话的时候,她摘下雪帽,露出样貌。
女郎很是年轻,火杖光跃,显映出一张生得极好的姣面,只是或因苦旅所致,眉间看去带着层淡淡的倦色。
知她应就是这一队人马的主上,老军赶忙行礼。
“我与李二是故人,来此寻他有事,请代为通传一声。”
女子神情温和,微笑着道。
老军摇头:“他不在此地。”
这一行便是李霓裳与永安等人。连日赶路,终于来到这里,又冷又累,满心以为就要见到人了,谁知又落了空。
永安一怔,反应过来,道:“你怎的一回事?方才是你说回了的,转头怎的又说不在!”
老军赶忙摆手:“贵人勿恼,方才是我话没说全。李二他确是昨日回的,不过,他在此只过了一夜,今日便往哨屋去了。”
“哨屋?”
“贵人有所不知。”
老军转头,指向让他看,“哨屋便在那地。”
沿他所指的方向,雪山余脉的尽头处,一座高岗在夜色中隐隐显出它模糊的轮廓。
这一带,春夏时节风沙狂肆,遮天蔽日,秋冬则时常雪雾遮天,怕平地目力有所不及,便在附近一处废弃的古长城旁,择地势高耸处设立哨屋,留人长年守望,以防胡骑入侵。
“往常我们都是轮流过去,半月一换,他一回来,自己便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