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愈发阴暗起来。
雪非但没有减小的势头,反而越来越大,铺天盖地袭来,应有一场暴风雪就要到来。
他自小在西州长大,怎不知飓雪的恐怖之处。倘若不能在天黑前将人寻回,今夜叫他们落单在野外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冻死。
他已追出十几里地了,不见半点踪迹。
寒风凛冽,吹在人面之上,如刀剐般生疼,他的额前,渗出了细密的热汗。
正焦灼之时,雪地里终于出现些新的未被落雪掩盖的印痕。凌乱的马蹄和足印也时断时续,向着远处延伸而去。
他精神一振,继续追了段路,终于,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他循声找去,见是两方人马正在激斗,其中一方应便是追赶她的劫道者,对面那一拨人,应是秦老六口中提及之人,当中有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作普通人的装扮,出手却极老辣,像是行伍出身的老手。
少年这一方已占上风,他那对手露出怯意,转身想逃,少年追上,手起刀落,一刀插穿了对方的后心。
在那人发出的惨叫声里,他将人一脚踹开,眼也未眨动一下。
他的手下很快也杀死了另外几人,他正要离去,忽然,见一人停在不远之外的雪中,正望着这边,停了下来。
他的手下看见,朝裴世瑜一拥而上。
少年喝止,打量他几眼,上前道:“你何人!报上名来!”
少年有双斜飞入鬓的剑眉,目似寒星淬火,猿臂蜂腰,身材挺拔,立在雪中,浑身有股勃勃的英气,叫人过眼难忘。
就在这一个恍惚间,裴世瑜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小郎君不必顾虑,你我非敌。我也是来寻那位女贵人的。你可知她去处?”
他解释了句,问道。
少年注目他片刻,面上的戒备之色略略消去一些,指着地上几个方被杀死的人道:“我暂也不知,不过,我们赶上来的时候,这几人追她到此,人追丢了。”
他们应当不会走远,也在周围这一带。
裴世瑜不再多耽搁,指前方道:“那便分头去找!前方地势多沟壑冰缝,天气恶劣,你们自己也注意脚下!”
提醒完毕,他调转马头继续前行寻人。
风雪愈发迷眼,数丈之外,便只剩暗茫茫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极力稳住心神,取下义指。
它其实也是一枚特殊形状的急哨,是西州的一名军匠为他所打,吹声如同鹰唳,锐利穿云,可达十数里外。
他含哨,发力,朝着四面吹出哨声,又大喊永安的名字,如此交替,声音穿透风雪,远远送出。
便如此,又找了段路。
风雪迎面,一阵阵打在脸上。
就在他开始被一种绝望般的恐惧之感攫住之时,忽然,风中似隐隐回传来一道嘶声力竭的大吼之声。
“少主!少主!是你吗——”
裴世瑜猛地循着声音方向回头,模模糊糊,看见一人从一道雪坡后朝着自己奔来,身影渐渐清晰,认出那人正是永安,心脏一阵狂跳,立刻狂奔迎上。
“少主!”
永安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死死揪住他的衣裳,当场喜极而泣,“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方才听到哨声,找了过来!竟真是你!公主出事了,我一个人救不上她!”
“她在哪里?”
“就在几里外,我带你去!”
裴世瑜迈步待去,略一沉吟,又回头,再次发哨,将仍在附近也无头绪的少年一行召来后,命永安迅速带路。
永安凭着记忆,领一行人往出事的地方赶去,路上,讲述了出事的经过。
遭遇劫道之时,场面极为混乱,永安在她身旁和人厮杀,不料一个歹徒钻空,从后靠近,欲将她抓住时,永安还没看清,那人便似被公主所伤,莫名坠马,永安趁机护她杀了出来,逃到这一带,终于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风雪越来越大,两人发现迷失方向,唯恐越走越偏,看见一座雪岗,艰难跋涉过去,想寻个背风地暂时先躲起来,等待救援,不料,下马靠近时,不知前方有道裂坑,坑口被积雪遮了大半,不到近前,便难以察觉。
当时永安走在前,发现情况不对之时,脚下已经开始松动。他被身后的她一把拽了回去,她自己却收不住势,沿着结冰的陡壁,当场便滑了下去。
万幸的是,斜坑的底下积雪,足有数尺之深,她穿得也厚实,应无大碍,只是被困在了下方,无法上来。永安一人无法将她救出,只能回来找人,方才正陷入绝望,隐隐听到哨声,追了过来,终于遇见了人。
“怎会这样!你怎么保护公主的?竟要她因你而涉险?”
那少年紧紧跟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冲着永安怒叱。
裴世瑜看一眼少年,他张望着前方,神情中的焦虑溢于言表。
永安也未为自己辩解,只含愧地望向裴世瑜。
裴世瑜摆了摆手,命他快些赶路。
永安应是,终于带着人,赶到了出事的地方。
果然如他所言,下方有个数丈深的裂坑,一道身影正靠坐在坑底昏暗的角落里,人蜷成一团,看去一动不动。
“公主,是我!李忠节!”少年趴在坑口,探出半边身体,朝着下方呼唤。
李霓裳正裹紧雪氅,将自己抱紧,以抵挡寒气,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廓。
李忠节?
她抬起头,果然,见他正在头顶之上张望着下方,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