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端起方才那杯酒盏:"临行薄酒一杯,聊表谢忱。"
"我已戒酒多时。"
谢隐山未接,起身,朝她点了点头,踏着仓板往外走去。
他抬手,打开舱门,待弯腰走出,忽然一阵暖香袭背,瑟瑟柔软的身子从后贴了上来,双臂如柔弱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
"就这般急吗?"
她的面颊贴靠在他的后颈,隔着衣料,传来玉凉的温度,喉间呢喃低语,"我知信王如今权位倍高,只是,连片刻的闲话都说不得了么……"
谢隐山定了片刻,缓缓转头。
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在她腮边描出一缕碎珠似的银线。
谢隐山闭了闭目,转身,铁臂反箍瑟瑟纤腰,几乎要将人揉进胸膛。
他抱了片刻,松开,附耳低声道:“你误会了。你有事能记起来寻我,我很是欢喜。只是最近确实事多,我不宜在外久留。”
他沉吟,"这样吧,你若愿意,今夜我便送你去驿馆。来接公主天经地义,天王不会为难……”
瑟瑟仰起脸。舱门透入的月光将她面上的泪痕镀了层银,她踮脚封住他的唇,谢隐山后撤半步,却被勾住脖颈。
"别……"哄劝声淹没在了温软唇齿间。
片刻后,他挣脱开来,呼吸紊乱,偏脸,沙哑声道:“今夜当真不行……”话音未落,却又被她吻住。
这第二吻来得更急,瑟瑟的指插进他束起的发间,整个人贴上来。
发兵在即,这是头等大事,如此时刻,断不能有半点岔子。
孰轻孰重,他自分得清楚。
谢隐山狠下心,收心正要再推,脸觉她冷冰面庞潮湿一片,一个恍惚,忽觉一粒圆物从她舌尖渡来。他一定,下意识正要吐出,敌不过她灵巧舌尖一顶,那丸已滑入咽喉,和着津液,当场吞咽下腹。
"唔!"
谢隐山瞳孔骤缩,一个发力,一把推开怀中人——
船身剧烈摇晃,撞散了满河的星影。
瑟瑟踉跄后退,被他的力道推得撞翻了矮案,酒盏砸在船板上。
清脆的碎裂声里,谢隐山已变色,猛地扑出,俯身在船头,用力掐着脖子干呕,想将方才那下咽的异物呕出,却不知那到底是何物,入喉便散,竟无法排出。
他惊怒万分,一个跃起,转身便扑向还倒在舱中无法起身的瑟瑟,一把攥住她的衣襟。
“你给我喂的是什么?你想作甚!”
月光透过晃动的舱帘映入,在他铁青的脸上,割出狰狞的光痕。
瑟瑟瘫坐在倾翻的案几旁,一言不发,只抬手,慢慢抹去唇边挂落下来的唾丝。
谢隐山双目赤红,铁掌猛地钳住瑟瑟玉颈。
他五指收紧,青筋暴起,瑟瑟面色由红转紫,却始终毫无挣扎,素手垂落船板,如他掌中的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谢隐山突然撤手,丢下她,踉跄冲出船舱,待跃入河水上岸赶回城中,身形却摇晃起来。
黯淡月光之下,他一头栽倒在了船头之上。
篷船里,瑟瑟扶着舱门剧烈咳嗽,擦去唇角血沫,她走到谢隐山的身边,探手在他腰间一阵摸索,摸到腰牌,正待取下,尚未完全昏软的谢隐山聚起全身剩余的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
瑟瑟看着他极力撑着不肯闭合的双目。
他的目中满是哀求。
瑟瑟静默如同石像,待他慢慢闭合眼睛,那攥着自己的手也缓缓松软下去,臂无力地挂落在水中,便将令牌从他腰间一把拽下。
片刻后,暗处里窜出数道黑影。为首的竟是宇文敬。
他跳上船,看一眼倒在船头的汉子,上去试探地踢了踢,确认他已昏迷过去,狂喜不已,接着便狠狠地踹了他两脚,好泄心头之恨。
“拿去吧。照原定计划行事!”瑟瑟在后冷冷说道,将令牌掷向他。
宇文敬一把接过,仔细纳入怀中,应是,随即道:“放心,事成待我掌权,只要公主嫁我,你我两方联盟,到时,什么裴家崔重晏,天下谁人还能阻挡!”
“去吧,勿耽误时辰!”瑟瑟只道。
宇文敬踏上船板,欲上岸时,忽然折返,目光扫过船头的人,眼中显出杀气,一把抽出匕首。
"此人极难对付,日后也绝不会听从我的命令,留下日后是个大患。不如就此杀了,沉尸水底,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正好!"
他上去,一刀便要割断谢隐山的咽喉,
瑟瑟按住宇文敬的手腕,冷冷道:"长公主钧令,留下另有用处。"
宇文敬看她一眼,只得作罢,悻悻收起匕首,跃上河岸,领着人迅速离去。
瑟瑟慢慢擦净唇角方溢出的血,召来自己的心腹,吩咐用铁索把人牢牢捆起带走。
……
四更时分,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李霓裳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额间细汗涔涔,中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又遭噩梦。
她坐了片刻,慢慢躺了回去,知离天亮还早,便闭目,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昨夜被天王召去陪他过寿的种种,辗转良久,终于,朦朦胧胧,才又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