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称呼而已。
谢春酌顿觉啼笑皆非。
重回旧地,与幼年记忆不同,他起了几分兴致,这院子里走了几步,打量四周,方旭也自小与其祖父共同生活。
方祖父是个举人,早年在县衙里面当过小官,后受不了官场磋磨,自请告职,转身投进了私塾里面成了夫子,因才识不错,加之脾气好,他手下的学生基本上最低能过童生,之后也算是桃李满天下,县令之类的官瞧见他也得称一声方夫子。
方祖父这一生顺利,只得一女,女儿外嫁后不久新寡归家,生下方旭也,本以为是死去郎婿之子,结果女儿哭着说不是。
追问之下,才得知女儿新寡时,婆家恼怒,觉得是她没看住丈夫,于是趁半夜,偷偷将她扔至荒野喂狼,好在有一修士相救,二人相处一段时间,干柴烈火发生了关系,才得了这一子。
如若不然,她婆家早来将方旭也要回去了。
方祖父大怒,又心疼,方祖母倒是平静地接受了方旭也。
“当时情形,无论女儿愿不愿意,此事都必定发生,你敢赌若是女儿拒绝,那修士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命与贞洁孰轻孰重?要我说,我倒觉得我儿聪慧!”
方祖父起初并不想要留下方旭也,毕竟女儿还年轻,有一子总归不便,但女儿却执意要留下这孩子,两方僵持下,还是答应了。
在方旭也十岁那边,方母再次出嫁,隔年方祖母去世,就只剩下方旭也跟方祖父一起生活,前两年二人还在镇上捡了个小乞丐回来养大,便是那小童,取名叫小木。
这些话都是方旭也以前跟他说过的,在二人确定关系后,对方连自己小时候摔过一跤都要拿出来说一嘴。
那时谢春酌只觉他聒噪,现在想想倒是还好。
思绪回笼,谢春酌仰头,看见院内种植的柿子树上,一只白蝴蝶正停留在上方,翅膀合隆,包裹住身体,仿若还没彻底化茧成蝶。
谢春酌知道那是南災的化身,或者说他的一缕分念,这一缕分念,导致了回忆幻境的产生。
而这一切发生的源泉,全都是因为在宗门临行前,南災给他的铃铛!
难怪除了抵挡攻击的化雪铃,对方还给他子铃,估计就是想着等时机到了,直接进入他的记忆里面,寻找当年闻玉至死亡的真相。
在上一个回忆幻境里,除了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万春和储良也进来了,唯独闻玉至不在。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闻玉至没有进入幻境,但仔细想想,或者是因为闻玉至也在自己的回忆幻境里面,少齐少秉也在那边。
再仔细一想,什么骷髅妖作祟需要他们下山,什么闻玉至必须要去皇宫,这一切的必须和需要,全部都取决于南災的一句话。
谢春酌冷笑:南災为了找出杀死闻玉至的真凶,真是煞费苦心。
谢春酌知道这幻境再继续下去,势必会让南災达到目的,而他所隐藏的一切也会被发现。
现在当务之急,要么就是让南災神不知鬼不觉地滚出他的记忆,要么就是……结束这幻境。
脚步声纷沓,谢春酌寻声望去,看见方旭也捧着用瓷碗装好、洗干净的、红彤彤的果子朝他跑来。
“谢卿……”方旭也弯着唇,满心欢喜,“来吃果子吧,你会喜欢的。”
谢春酌也学着他弯起唇角,应声:“好。”
话罢,他朝着方旭也走去,越靠越近,直到方旭也脸颊泛起红晕,羞赧窘迫地问:“……怎么了”时,握住了对方的手。
有一样东西传递了过去,方旭也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谢春酌对他张了张唇,道……
枝头的白蝴蝶似有所感,忽地展开翅膀飞下。
可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它还未靠近时,滚烫的血液骤然飞溅,泼到它苍白的翅膀之上。
它摇摇欲坠,惊骇之余稳住身形,往下看去,便见方旭也面如白纸,神情从迷惘化为平静,眉心蹙起,满面怜惜。
而后抬眸,迅速且准确地确定它的位置,一股力席卷了它。
来者不善,这人不是谢春酌回忆里的人,至少不是回忆里过往的人。
它当机立断要动手,翅膀扇动,还未挥下时,又听到了“咔哒”的清脆碎裂声。
它的化雪铃——
白蝴蝶倏忽朝一直背对着它的谢春酌看去。
只见对方缓缓转身,倒在方旭也怀里,脖颈插了一只短黛笔,深入脖颈,鲜血孜孜不断地从内流出,湿润了雪白的衣襟。
这一幕落入白蝴蝶眼中,叫它看着,蝶翼也觉灼烧一般要化为灰烬,上面沾染的血液,正是来源于对方。
小巧的铃铛被方旭也捏在手中化为灰烬,白蝴蝶再也支撑不住,最后深深地看了谢春酌一眼,消失在半空之中。
“卿卿,怎么对自己也那么狠心。”
如果要结束回忆幻境,除了暴力破开以及找到核心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杀死拥有回忆的人。
“方旭也”低头看怀里微阖着眼,长睫轻颤,面色无波的人,很轻地叹口气。
“这不……好吗?……还、还你了……”
谢春酌口中溢出鲜血,染红了颜色浅淡的唇,面白唇红,他此时,犹如一只濒死的艳鬼。
“方旭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是说之前痣娘娘的幻境中,他杀死无脸医师的事。
“还不清。”
“方旭也”笑,他俯身,吻上谢春酌的唇,浅尝辄止,唇也与对方一样地红。
他与谢春酌对视,在回忆幻境崩塌时,忽地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