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害怕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埋在被窝里,隔绝外界的一切。
现在,闷热的空气和窄小的空间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呼呼——
风吹动玻璃,发出闷闷的轰声。
病床上鼓起的一团犹如冬日里躲在洞穴中,恐惧面对寒风的小动物,可怜又可爱。
而不大的病房内,正对着他紧闭的玻璃窗户上映照出的不仅仅是病床,还有……距离病床几步之遥的门口。
在那探视窗薄薄的隔窗上,有个人正站在那静静地注视着内里。
他的手摁在冰冷的门上,口中无声呼唤:卿、卿。
含着的话语缠绵又湿润,呼出的热气落在透明的隔窗,宛如蛇类爬行留下的粘液。
笑容在模糊的玻璃前映出,最后消失-
十六号,晴。
谢春酌在下午四点半出院,阳光温柔,落在地面上刺目的光芒带着热度,轻易就将一天前湿润的土地晒干,散发出潮湿闷热的气味。
段驰撑着一把浅蓝色的伞站在他面前。
谢春酌在台阶下的阴影处看他。
面前的男人生得人高马大,穿着黑色半高领短袖,身材好到令周遭路过的人频频回头,拿着一把浅色系的伞,微微弯着腰和谢春酌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收起獠牙、温驯的狼狗。
“宝贝,这里没有停机坪,我们只能开车回去了。你确定没有问题吗?”段驰看着谢春酌的目光像是在看易碎品。
他怕那天的事给谢春酌带来阴影,因此无论谢春酌说了多少次没有关系,他还是忧心忡忡。
谢春酌烦他:“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段驰就不敢说话了,把伞倾斜着遮住日光,带着人往院门口停着的车走。
开车的人是段驰的助理,段驰和谢春酌一起坐在后车座。
谢春酌上车时感觉空间还行,但段驰挤进来之后空间就变得窄小了,不过谢春酌喜欢这种窄小,这令他感到安全。
他主动靠着段驰。
即使他嘴里说着不怕,可对于车,还是隐隐有些余悸,尤其是当车启动前,他浑身不由一颤。
段驰发现这一点,心疼地抱住他。
对方的体温缓解了谢春酌轻微的不安,他呼出一口气,没有阻止段驰变本加厉地把自己揽过去。
驾驶座上坐着的助理面不改色,直视前方,等待指令,恍若没看见车后座的一切。
段驰瞧见,正要开口叫他把挡板开了,再开车时,怀里的谢春酌突然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黑框眼镜,面色板正,撑着黑伞,正看着内里。
明明车窗是防窥的,但对方的眼睛却好似能够透过玻璃望到谢春酌的身上。
段驰看见黑伞就不由低头看谢春酌了,恰好,他也听到谢春酌喊:“方助理。”
方助理。段驰记得是傅隐年的贴身秘书。
怎么人死了,身边的人还阴魂不散呢?
段驰不爽,想要命令自己的助理立刻开车离开,但谢春酌却先他一步摁开了车窗。
这下方助理是真的能看见谢春酌的脸了。
谢春酌已经很久没看见方助理了,但仔细想来,也不过个把星期,只是这期间的日子一日便如一年,不堪回首。
他恍神时,方助理微微朝他颔首:“谢先生。”
没想到方助理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对他有丝毫的愤慨和仇恨。
谢春酌嗯了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助理:“傅总之前有样东西一直想给你,我拿过来了,你还想要吗?”
话罢,他拿出来一个红丝绒小盒子。
只要不是傻子,任由谁都能看出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什么。
谢春酌怔愣。
段驰气极反笑。
他冷眼看着面色无波的方助理,讥讽道:“真是一条好狗,主人死了,还想要找人给他守寡呢。你那么爱傅隐年,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死啊?”
不等人答话,段驰又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哦,难怪。你本来就是傅隐年爸妈给他选的‘通房’不是吗?”
羞辱人的话语如针般扎向车门外的方助理。
可方助理仍然看着谢春酌,等待他的回答。
谢春酌垂眸,摇头:“不用给我了。我不要。”
一旁的段驰就等着这句话,当谢春酌表达出拒绝时,马上摁上车窗,对着前面当木头的助理道:“挡板开起来,开车!”
助理吓得一激灵,拧动车钥匙,引擎启动后,挡板随之开启,车子往前开去,将方助理远远甩在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