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坐在地上,雨水将他整个人淋得像是焉了的蝴蝶,外套沉甸甸地坠着,是蝴蝶翅膀。
他听见了一点震动的、细微的声响,仔细听,好像是引擎声。
这声音淹没在了雨水中。
谢春酌心神一动,扭头朝旁看去。
那如一头已然死亡的巨物般的黑车正在颤动。
“小酌——”
段驰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跑得很快,但比他更快的是元浮南再次启动车的速度。
几乎是在他离谢春酌大约五十米左右,那辆黑车就直接倒退,将破损的车头从护栏拔出,转头就朝着谢春酌飞去。
前车灯依旧刺目地照着,但因为残缺而显得闪烁,谢春酌闻到了很淡的汽油味,他呆愣地看着飞驰而来的车,瞳孔地震,身体反射性地瑟缩,感到恐惧。
滋——
在剧烈的响声中,车子停在了距离谢春酌一米远的位置。
所有人都停滞了,看着那辆车子,不敢轻举妄动。
“……上来。”
元浮南在暴雨中声音是如此地轻,轻到几乎听不见,谢春酌仰头,透过针一般的雨与元浮南对望,什么也没说,但谢春酌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理智告诉谢春酌,他不应该上车,让自己再度陷入险境。
况且就算他不上车,元浮南真的会撞死他吗?谢春酌私心觉得这几率不大。
所以在段驰撕心裂肺的呼喊下,谢春酌艰难地撑着地面,缓步往前方的车辆走。
他扶住出门,回头看了段驰一眼。
段驰离他很近了,近到谢春酌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也能看清他扭曲痛苦的模样,焦躁和怒意竟然完全浮现在脸上。
段驰现在看上去完全像个疯子。
他的离开会让段驰变成这样吗?
谢春酌一时间忘记了动作,蹙眉看着段驰,直到手下的扶着的车门突然动了一下,他一回头,才发现元浮南满头血,笑盈盈地看他,问:“舍不得了?不然我把段驰也捎上,来个三人行?”
虽是笑着,但元浮南脸上都是皮笑肉不笑,要是谢春酌敢点头,恐怕他现在都能回身去撞死段驰。
元浮南身上都是晕开的血,红彤彤一片,如果不是他睁开眼,清醒着,恐怕别人第一眼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谢春酌没回他的话,坐上了车,车门破烂,但谢春酌关上后,忽然顿了一下,因为——元浮南没锁门。
“当然是因为锁不上了,这车真烂,当初还花了我几千万呢。”元浮南启动车辆,语气不满。
实际上这辆车现在还能正常驾驶都是奇迹。
谢春酌沉默不语,车子慢悠悠地启动,后面的车不远不近地追着,段驰的车辆被围在最中间,似乎是周围的车害怕他冲上来,导致事故的再次发生。
可谢春酌就是想要事故的发生。
他没看元浮南,也没说什么,看着后车镜内的那辆车逐渐驶离警车和其他车辆的围困,冲着他们飞奔而来。
那辆车在左侧方不远不近地行驶着,谢春酌心里想着事,雨水吹了一脸也没露出半点不悦和焦躁。
“又在想什么坏事。”元浮南突兀地问。
他用的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谢春酌怀疑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从被打晕开始,谢春酌就看不懂元浮南了。
难不成真的被鬼上身后就疯了吗?
谢春酌抿唇,还是没有理会元浮南,但元浮南像是启动了什么程序,突然开始说:“傅隐年死之后,我一直在做梦。”
这是谢春酌在乎的事情。
他看向元浮南。
四五月份天气转暖,可一但下雨,夜间气温骤降,加之此时的情况,谢春酌原本白皙的脸被冷得隐隐发青,愈发显得冷傲漠然。
他不笑时,像是不动声色炸毛的猫,爪子藏在底下,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就一定会给予致命一击。
“你为什么要捡起那座神龛?……当时你被鬼附身了吗?”谢春酌问。
元浮南直视前方,眼瞳有些涣散,他喃喃着,像是回忆。
“……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了毁掉的车,行车记录仪竟然就掉在不远处,我捡起来了。”元浮南说到这里突然问,“你知道行车记录仪为什么会那么恰巧地出现在我面前吗?按理说,它应该和车,和傅隐年一起消失在火光里,但它出现在我脚下。”
段驰点燃了打火机扔进漏油的车内,爆破声引发了山体滑坡,即使火及时熄灭,也必须要有人将行车记录仪从车内拿出。
那个人如果不是元浮南,会是谁呢?
谢春酌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元浮南还在继续往下说:“拿到监控摄像头后我没有去修理,很神奇的是,我没有看内容,就知道傅隐年跟你有关系,所以我去了傅隐年阿公的葬礼,在葬礼上,有一块土堆突然滑落,带下了神龛,我看到那座神龛的第一眼……你知道我眼前浮现的是什么吗?”
紧随其后的后车发出嘶吼,似乎是段驰的声音,与此同时,警车的鸣笛声也在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