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默不作声,任由他抱着,季听松便觉出了几分甜蜜,愈发把脸埋进对方怀中,鼻尖、嘴唇蹭开衣衫,几乎贴着皮肉。
“我办理完他们的丧事后……因为我娘死前说想要归家,所以我带着她常穿的衣物,以及她临终前留下的一枚玉佩,前往了她的家乡。”
“……我只知道那个村庄有个李字,大概是李家村,在西北侧,于是一路往西北侧走,结果遇见暴雨,山体滑坡,我意外从山上跌落,摔在半山腰的土坡,无法动弹。”
“我躺了很久,最后撑着力气找到了一处山洞,在山洞里面停留,直到有一个人也意外地进入山洞,我看不清他的脸,连他的声音也听得很模糊,只是能感觉到,那个人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大,皮肤……很白。”
残留在季听松记忆里的“仇人”,就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半大少年。
“我让他帮我,送我娘的衣物和玉佩回家乡,我把我身上的银子全部都给他,我说……只要我有的东西,他都能拿走。”
季听松放轻了声音:“……他答应了,他拿着东西走了,可是不久之后,他回来了。”
“我没想到,他要我的命。”
季听松直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对方匆匆的脚步声,在踏山洞后变得坚定,外面应当是下雨了,那个人进来时,携带着很淡的雨雾气息。
他半跪坐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山洞里面太黑了,黑得他们完全看不见彼此,只能靠双手去摸索。
那双手摸到他被血与泥土糊着脸,往下,摸到了他的喉咙。
他吞咽口水时,喉结在对方手心之下滚动,他微弱的脉搏跳动在对方的手心之下。
这是他生命存在的痕迹。
“他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子,割开了我的喉咙。”
喉咙的皮肤很脆弱,石头尖端锐利,轻而易举就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涌出。
一下、两下……
或许是他的血太湿滑,那个人握不住他的脖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第一次杀人,所以很紧张,一直在颤抖。
总而言之,最后利落的割喉成了宣泄般的砸弄。
“这就是我伤口的由来。”季听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不由拍了拍对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没事,不要担心。”
谢春酌渐渐在他的安抚下不再颤抖,声音嘶哑,问:“……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为什么没死?”
“我不知道。”说起这件事,季听松也觉怪异。
“我当时应当是没了呼吸和心跳,否则那个人不会轻易放过我,离开山洞。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就睁开眼醒来了。”
还活着,也能动,他就积攒力气爬起来,去附近的村庄里求救,因此活了下来。
“之前说还债,也是还当时救我的那家人的债,他们为了救我,花了大半积蓄,我总得还给人家。”季听松感慨道,“这一还,就是三年。”
“期间我去官府报案,发现我秀才的身份已经没了,估摸着是那个人顶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后面我便成了黑户,在当地单独入了户口,成了独户。”
“说来也是好运,当时遇上的县令大人品行高洁,得知我本是秀才,却莫名没了功名,便向上级上书,特例让我进行考试,从而拿回了秀才的功名,才得以参加本次的科举。”
季听松轻笑:“虽前尘不利,但后事总有贵人,也算是否极泰来了吧。”
他语调故意放轻松,去逗弄一言不发的谢春酌,却没想到对方沉默片刻,仍问:“为什么你不去找……杀了你的人报仇呢?”
季听松微怔,随后叹口气,道:“他估计也是穷途末路,所以才想要杀我,夺取身份,况且他也没有食言,帮我把我娘送回了家乡。”
“你怎么知道他把你娘送回了家乡?或许他半途把你的东西扔了也不一定。”谢春酌冷漠道。
季听松以为他在替自己不平,心下柔软,“从他顶替了我的秀才功名便能得知,他必定没有这样做。”
“况且……”
季听松不想说,即使对方杀了自己,他却仍然莫名其妙地起不了半点仇恨的心思,于是只含糊道,“没有他,我恐怕当时也没机会送我娘回去。”
“我不是还答应了他,可以让他拿走我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吗?”
季听松笑:“我当时,也确实只剩下一条命了。”
“……蠢死了。”谢春酌冷不丁评价。
季听松眨眨眼,在黑暗中装傻,把自己往谢春酌怀里挤,“……嗯,我蠢死了。”
三年前的季听松十九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命,靠着送娘回家,拼着一口气,所以也不在乎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三年后的季听松,幸运地遇到了谢春酌,他想,自己这条命就算再烂,多少也要活下去,这样,才能看着他。
看着谢春酌。
看着这个自己心悦的人……
季听松下意识想与对方再靠近些,结果头一抬,脸被狠狠推开。
季听松猝不及防,脑袋弹射撞到地面,发出“咚”的响声,他拧起眉,倒吸一口气。
但很快,他这口气就吞下去了。
因为,谢春酌捧着他的脸,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