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铺天盖地的红。
是碎星谷前所未有过的艳丽,远比归离海漫山遍野的彼岸还要鲜艳。
一张仿佛没有穷尽的西域绒毯从风家新宅的院落里滚出沿着轴线的位置在校场中央滚动,展开的红色炽烈且鲜艳,几乎要灼瞎人的眼睛。宴开百席,只见每张桌子都铺着用金丝绣着鸾凤和鸣、龙凤呈祥图案的红布,每张椅子也都罩了同样材质同样工艺制成的套子,只是图样变成了蛟龙出海和飞龙在天;桌上摆着琉璃制成的杯盏,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干净得没有半分瑕疵,注入佳酿之后,在阳光下更是荡漾着迷离光晕,流光溢彩,华丽非凡。身着绯色绫罗侍女和护卫在人群中穿梭,远远望去,就像是用金丝在织就一幅巨大的“囍”字。
鎏金的柱子,红色的对烛,织金的锦缎,红色的灯笼,镀金的编钟,红面的巨鼓……若非如云的宾客装扮各异,偌大的校场差不多要被红色和金色彻底湮没,再难找出其他可以入眼的色彩。
晓风居高临下俯瞰整座校场,流动的红色宛若流淌的血液,好像即将开场不是婚宴而是一场无人生还的屠戮。
只是,除此之外,她最直观的感受则是——
“若风,这真的……好看吗?”
唐若风干咳两声,至少他无法违心地说出一个可以作为夸赞的词语。
过度使用的色彩,让原本大气的颜色沦为了庸俗;
过度装饰的华丽,将金色的贵气直接变为了廉价。
碎星谷以清新淡雅着称,而眼前所见,着实不沾边。毫无章法,毫无搭配,只是急于将目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不止失了美感,更失去了被认真对待的资格。
因为碎星谷已不再是原来的碎星谷。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恨不得放一把连宅子带院子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她这是在赌气,却也是她真实的想法,尽管有些幼稚有些极端,可她真心觉得在秦蓁蓁和风怀瑾手下重塑的宅邸根本就是玷污了碎星谷的纯粹和美好。她需要燎原的大火涤荡被庸人涂抹的污秽……
当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现,她似乎找到了风怀瑾屠尽风家满门的动机。
重塑。
重塑风宅的面貌,重塑风家的秩序,江湖的秩序。
锣鼓声起,编钟齐鸣,鞭炮轰鸣,声震九霄,群山亦随之颠簸跳动。漫天金箔与红色花瓣混杂飘落,给这奢靡的场景再添一场浮华的雨。
掌声四起,恭贺之辞不绝于耳,气氛已然到位,却有人抢在一对新人之前闯入花雨之中,踏着崭新的绒毯一路冲到主位,大摇大摆坐在了装饰同样华丽的雕龙红椅上。
黑色的衣袍换成了红色,不变的是他的全身仍被包裹在袍子里,却比先前多露出了一颗完整的脑袋。
灰丛生,容颜苍老,倒是没有刻意伪装他的年龄和模样,只是那张脸皮假的不能再假了。
晓风调侃道:“风怀瑾的易容术可比他的儿子差远了。”
唐若风浅浅一笑,很认真地解释道:“风无垢有雪颜蛊为底,可以恢复面容的平整,但是风怀瑾不行,他无法修复溃烂的半张脸,也就无法令面皮与脸上的皮肤紧密贴合,所以无论他用多么精致的面皮都会显得假。”
晓风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听完他说,才又继续道:“他是故意要给唐若弘一个下马威。”
“他应该也想借此给自己抬个身价,让他的身份更有说服力。”
“也不知咱们这位二公子能不能沉住气。”
“他会的。”
因为他们所有人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都已经和从前不大一样,唐若弘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