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永年:“……”
啊???
錢永年接連提了幾項難處,希望他能知難而退,沒成想對方卻是越戰越勇,到最後,竟是無話可說了。
竇光業見狀,正待趁熱打鐵,門外錢梅吉卻在這時候咳嗽一聲,協同夫婿李方靖一起走了進去。
竇光業忙站起身:“這位是——”
錢永年道:“這是我的長女。”
竇光業豁然開朗:“噢,錢太太。”
又自然而然的向在她身側的李方靖拱手道:“那這位,想來便是李大公子了?”
這個“大公子”,正跟他的“十一郎”一樣,稱呼的是李方靖在李氏家族的齒序,而不是說他是節度使府上的長子。
李方靖早就被人如此稱呼慣了,此時也不過淡淡點一下頭,拱手還禮罷了。
錢梅吉很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我協同夫婿歸寧,家裡地方又簡陋,只怕無力招待竇公子了。”
短短的一個照面,竇光業便察覺到錢梅吉與其父的不同了。
錢永年有些文人性情,你好聲好氣、以禮相待跟他磨牙,他如何也不能拉下臉來驅趕賓客,但錢梅吉不一樣。
她是真的會翻臉的。
竇光業顯然不想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是來結親的,又不是來結仇。
當下溫和一笑,順理成章的起身告辭。
錢永年趕忙叫住他:“院子裡的東西,十一郎還是帶回去吧。”
竇光業回身行禮道:“那是拜訪的禮節,並不為別的,永年先生乃是南都名士,受得起的。”
錢梅吉也附和一句:“爹,你就收下吧。總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竇光業臉色微變,笑著遮掩過去。
錢永年也不曾再繼續強求。
等人走了,他長舒口氣,轉而看向長女,嘆息道:“梅貞的婚事,還是暫且擱置幾年吧,如今蜂擁而上的,都是看重她有你這個姐姐罷了,誠心卻未必有多少。”
錢梅吉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
夫婦倆在石頭巷子裡用了飯,便辭別歸家,臨行前錢梅吉才想起來告訴父親:“我今日去拜訪了松均先生,他說是欣賞您的人品,過幾日收拾妥當了,便要來家裡拜訪呢。”
錢永年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可是王鶴年王先生?”
錢梅吉笑道:“正是!”
錢永年難免露出幾分責備的意思來:“怎麼不早說?王先生現在何處?該我去拜訪他才是!”
錢梅吉把他勸住了:“王先生初來乍到,房子還是租賃的,家裡邊有些亂,您不好貿然登門的,既已經說了要來,您只管準備好酒,在家等著,也便是了。”
出門登上馬車,李方靖尤且還在回想岳父方才瞬間振奮起來的神色,不像是要有客上門,倒像是要去膜拜神佛。
他不禁道:“王松均在士林間的聲望,竟有如此之高?”
錢梅吉臉上便多了些複雜的意味,七分欽佩,三分唏噓:“他少年成名,蜚聲海內,早年多有瀟灑肆意之作,人稱神仙,被賜金出京之後,體會到民間疾苦,詩詞裡又多了諸多百姓心酸——這才是父親格外敬慕他的原因。”
王松均能夠影響到的,不只是錢永年,還有李元達。
叫他留在南都,進行南都報的詩詞篩選工作,這本身就是一個旗幟,一個符號。
一面招攬天下英才往來南都的旗幟。
一個表示南都節度使禮賢下士,看重文學的符號。
如今神都沉陷,文脈幾近斷絕,但是在地處西南的南都,節度使李衡大力支援,傳續華夏文脈,你們真的不來看看嗎?
就算跟昔年的神都繁華沒得比,但當個九塊九平替總行吧?
王松均如此大才,曾經幾度初入宮廷,最終卻也沒能得到重用,天下惋惜,但是我李衡如今正在用他,這不就表示我比皇帝更有識人之明嗎?
什麼,王松均的政治覺悟太低,所以皇帝才不用他的?
可是皇帝也沒想辦法給他找個符合他能力的工作啊,我就給他找了!
你看我多善解人意!
錢梅吉沒有跟丈夫一處歸家,而是往節度使府上去拜見伯父,向他回稟此事:“明日的南都報,或許就可以對外刊登此事了——哎呀。”
說到此地,她有些懊惱:“早知道,該請王先生即興賦詩一首的,有詩詞傳唱,更能打響名聲!”
李元達含笑提出了另一個提議:“我倒是覺得,你們可以帶著他在南都城裡轉一轉,四處走一走、看一看,到城外不那麼繁華的地方去也可以,到時候再請他去賦詩,其中真意,怕就要真誠很多了。”
錢梅吉卻委婉道:“王先生的性情,有些憤世嫉俗,而南都如今雖也算是世間少有的繁華之地,但同神都比起來,只怕還是相差甚遠,且一旦到了城外,會看到的東西,只怕也就不受我們控制了……”
要是遇到什麼丟人現眼、有損南都聲名的事情,他提筆就罵,到時候又該如何?
刊登上去?
則南都顏面大失。
不刊登,依照他的脾氣,只怕拔腿就走。
難道還能強行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