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姝生在武將世家的侯府,她自小活得瀟灑隨性,不拘俗禮。時下女子流行端莊溫婉之風,她卻與之格格不入。比起籠中雀,她更像是漠上鷹,這也是喬時憐為之動容生羨的緣由之一。
周姝搖搖頭,“我還沒能謝喬姑娘相助之情,喬姑娘還贈禮予我,姝怎敢當?”
喬時憐捏著周姝的手,把香露推卻,“這香露是我自己閒時所制,又不是金貴之物,既是相助了你,它便是與你有緣,送給你再合適不過。周姑娘莫要再推辭了,若想要謝我,下次有這樣的獻舞眼福,可要叫上我。”
“好。”周姝非為忸怩之人,喬時憐將話說至此,她也不再拒絕。
此番周姝近距離打量著眼前巧笑嫣然之人,她雖亦美,但喬時憐的氣質卻與她截然不同。
那般溫婉自若、純粹無瑕,恍若經由人間雕琢,近乎完美的面容,她很難不生出想要與之親近的感覺。這是在那些刻意迎合時人追崇之風的女子身上,她所見不到的。
她從前只知喬時憐是相府與太子捧在手心的至寶,是盛寵之下生得極美的花,今此看來,她也忍不住想要駐足花下。
世人皆愛美,她亦如此。
掌中的香露瓷瓶握得發熱,周姝心頭一動,“我以後喚你時憐可好?”
喬時憐微怔,但見周姝眼底飽含的期待,知其已將她視為友。
她抿開一抹笑,“阿姝?”
“甚好!我很喜歡!”周姝笑得眉眼如月,面帶歡欣。
隨後她從自己香囊裡取出一銀鈴,“這是從我舞鈴取下的,也算是信物。時憐要是想看舞,可以隨時帶著這銀鈴來侯府,我跳給你看。”
喬時憐摩挲著銀鈴的紋路,心頭一暖,“這是阿姝的終生觀舞憑證?”
“沒錯!”周姝朗聲應著。
二女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此後相談甚歡,喬時憐不免覺得恍惚,原來一步之差便是這般不一樣的結局。
直至周家丫鬟提醒著周姝回府時辰,周姝才依依不捨道了別。
宴席早已無人,喬時清中途似有急事,被催促之時見妹妹仍與周姝敘話,興致正高,迫切之下他只得吩咐完秋英後先行離去。
卻不想夜雨傾至,秋英執傘與喬時憐到別院外時,只聽馬聲嘶鳴,不遠處的馬兒似是受了驚。
接而馬車一頭栽進了山間泥沼裡,車身轟然翻倒,濺起雨水四起。
喬時憐頓住步。若沒看錯,那是她家的馬車。
第6章 6 、夜雨
驟雨淋漓,打落枝葉二三。
此間人影寥寥,賓客盡散。喬時憐望著翻仰的馬車,心中疑竇生起。
前世她在落霞山別院這場晚宴未與周姝相識,是同長兄一道回的府,至家中始才雨至,未曾發生過馬驚車倒之事。
但府上的馬脾性溫順,從不會無端受驚,即便是雨再急,也不至於被嚇得弄翻馬車。
“二姑娘,方才不知怎的這馬兒不受控制往前衝,翻陰溝裡了。這馬車坐不了了,裡面全被泥水泡著了,車轅也被撞壞了。”車伕急匆匆從馬車另邊鑽出來,對喬時憐說道。
“姑娘,要不咱們回別院,找太子殿下要一輛馬車吧。雨這麼大,姑娘別受寒了。”秋英提議。
回別院?現下還能回去嗎?
喬時憐察覺馬的後腿有道傷痕,不斷析出的點點血跡被雨水沖淡,看上去似是因受驚在山溝中掙扎,被石礫劃傷。
而喬時憐仍在想,馬究竟為何會受驚?
如若這一切是人為,夜深雨重,她困身落霞山無馬車,依她前世心性單純不設防,對太子心懷恭敬,既是有求於他,勢必要親自回別院求助太子。
這般引誘,熟悉得讓她不可避免地憶及前世。正是她輕信於人,前去公主府竹亭尋太子,才得以上鉤。若她沒有猜錯,馬車之事後續亦在於引她回別院,故技重施,再現前世那樣之事。
她想,既然佈下了此局,倘若她只是單喚秋英前去取馬車,她便難以順著局揪出這幕後之人。
方杳杳早已下山,她沒法將計就計,抓著人指認。設局者膽敢如此安排,便證明別院裡有著內應,佈下這一切待她入甕。
且方杳杳之力,顯然不足以在太子別院獨自設局。這其中關聯著的、暗中不可見的人,才是她喬時憐最應防備的。
喬時憐回過身,恰見雨幕之中,一白袍身影從別院走出,正欲登上蘇家馬車。
“蘇少將軍。”喬時憐遙遙喚著他,又從秋英處拿來傘,獨自朝蘇涿光走去。
或許,他會是她破局的契機。
“主子,喬姑娘的馬車好像壞了。”風來一眼便見著了喬時憐身後的馬車,順道提醒著蘇涿光。
蘇涿光淡淡瞄了眼,“我不會修。”
喬時憐:“……”
風來:“……”
誰要讓他幫忙修馬車了?喬時憐無語。
難怪京中說試圖接近他的女子都失敗了,這人跟個冰疙瘩似的。
杵在一邊的風來勉強扯出笑對喬時憐,又斜眼看著不為所動的蘇涿光,心裡默唸著,冤家路窄啊,主子你可別再得罪人家了。
蘇涿光會意後,也只是漠然道:“太子殿下應該還未歇息。”
他的意思亦是讓自己去求助太子,此事他並不想出手相幫。喬時憐也不惱,她知自己貿然求助於他,確實有些唐突,但她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抿了抿唇,加重了語氣,“少將軍難道以為,我的馬車是自己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