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油條的腦海裡,閃過的並不是剛剛走過的辛夷,而是回憶起了李鋼兒子被殺當晚,他與疑似兇手的一面之緣。老警員眯著眼,眼前霍然出現了身姿搖曳、紅唇大波浪的明媚女子,雖然視覺上與前幾分鐘經過監獄門口的李道金,身高頗為一致。但作為經驗老道的警署調查員,他深知視覺會欺騙人,肉眼看來的證據並不能佐證什麼,有的時候恰恰因為太過於相信視覺器官,造成了冤假錯案。
況且,當晚的女子,還穿著高跟鞋。
女性本就比同等身高的男性,顯高,對方真實的身高還有待商榷。
若是辛夷知道那晚見過的老警員,推測起自己的身高如此複雜,她指不定會輕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男人對女人的瞭解還是太少了,高跟鞋的加碼距離,可不能光看表面。”
而辛夷在回到監獄後,看都沒看宿舍那棟樓,直接來到了臨時開闢的小廚房,餐區移步到了後勤倉庫區,一隊犯人老老實實的排著隊,等待著用餐,秩序井然。其它同事顯然還沉浸在連續殺人案的震驚中,神情麻木的用著早餐,手中的勺子遲緩的收回著,在看到辛夷之際,下意識揮手喊了一句好,就默默低下了腦袋。
唇邊即將溢位的那句“小楚,怎麼沒在你身邊”,也縮了回來。可別忘了,當時幫著典獄長的人,赫然是新來的同事李道金。
只有小黑精神氣還不錯,緩緩擦了擦嘴,和坐在正對面的辛夷解釋道:“他們一晚上沒睡著,區監獄長死的太意外了,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剛坐下來用餐的辛夷,淡定開口道:“噢,確實,我昨晚也沒怎麼休息。”說著,她真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沁著酸澀的淚水,這回不是裝的,在膠囊房只休息了幾個小時,又打車回來。
辛夷睏倦的打量著四周的同事,小黑了然的笑了笑,他之前熬夜班熬習慣了,放假倒作息的這一週硬是調回來了,晚上睡得比別人都香。辛夷則是因為排除了對方是臥底的嫌隙,小黑暫時和黑山羊組織沒什麼關係,她露出了一個真摯的笑容,安慰對方道:“總歸工作沒丟,這已經是極好的結局了。”
小黑嗯嗯點頭,人畢竟死都死了,再去追憶以前的只會徒增傷悲,對於他這種普通人來說,如辛夷所說的沒錯。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小黑特意等了辛夷,一起上班,經過她單間的辦公室,對方友好的與辛夷擺了擺手,一人往過道深處走去,另一人刷了id成功進入了辦公室。不過,坐在冷凳子上沒多久,辛夷便被同樣沒怎麼休息好的典獄長宋四羊召喚,去獄長辦公室喝茶。
大早上喝茶,絕對沒好事。
辛夷一鍵關閉了面前的虛擬螢幕,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掃了一眼儀容儀表,見沒有出錯,才出了自己那間辦公室,很快邁著步子到了典獄長的辦公室,只不過麼,她一進去,便擦肩而過了魁梧身材、一臉憂愁的警長李鋼,對方心事在身,沒什麼興致搭理曾經作為嫌疑人的辛夷。兩人視線飛快略過,等辛夷離開了高階警長的視野,他似有所覺站定在了逆光的機械柵欄口,心下狐疑新進來的男人。
李家的這位小少爺,可不止在一件兇案中作為嫌疑人,警長李鋼對李道金的懷疑,比宋眠來的還沒有由頭。遲遲沒有找到手下人說的女性兇手,作為兒子的父親,李鋼心急如焚,能夠懷疑的人選越來越少,在找不到兇手的情況下,他病急亂投醫,還是懷疑著這位曾經被兒子騷擾過的男人。
警長眼眸晦暗,為了這個兒子,他付出的太多,好不容易培養長大,過往的費用化作一灘廢水,他不生氣才有鬼。
*
端坐著的宋四羊咳嗽了兩聲,提醒新來的小李,“中央星的督察組因為監獄頻發的案件,起了心思來我們這兒逛一逛,作為我們葛臺監獄唯一的對外視窗文員,我只能派你去接待,先給你提個醒,時間大約在明後兩天。”
中央星的督察組?她回想一年中的備考期,電子書裡好像沒有這個特殊機構。公考小白辛夷,金色的眼瞳瑟縮了兩下。
在辛夷詫異的神色中,典獄長苦笑道:“小李,你放心就是拉過去談家常問問話,聊天的地點,也就在我們監獄內部,除了你,我還得拉幾個人頭算人數。”宋四羊見辛夷面色轉好了一些,長舒了一口氣,大領導指定的人選,他就算再怎麼拉不下面子,也得求對方去喝茶。
辛夷的身體不自覺往前傾去,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她認真問了獄長一句:“真的就只是拉家常?”,辛夷不相信,她心裡覺得哪裡怪怪的。
典獄長打著哈哈說笑了幾句,隨意應道對方:“沒有別的事,我們監獄能出哪些事?對了,要是上面的人問起最近的幾個案子,你儘量說的公正一些,沒看見就是沒看見,沒參與就是沒參與。”宋四羊看見小李恭敬的點了點頭,滿意的笑道:“行了,也沒別的事,你自己注意些時間,這幾天累了千萬不要硬撐著。”
宋四羊這是在點自己,請假?
可獄長不是說督察組的人,就在這兩天來人嘛?
辛夷臉上呈現古怪之色,她初入職場,對於系統內的託辭還不太瞭解。典獄長說的上面來人的時間期限,是個含糊之詞,上級很容易變動時間,他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而宋四羊作為辛夷的領導,他關心自己也極為正常,基本上只要辛夷晚上不隨便失蹤,這幾天白天她想怎麼休息都行,反正平常也沒人管宣傳崗位。
辛夷瞥過典獄長的笑容,思索了幾秒,又點了點頭,恭敬的謝過頂頭上司的好意提醒。
應該沒有別的事了,她站直身體,便想離開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可她堪堪邁出去兩步,又被典獄長宋四羊叫住,談起了俗事。典獄長先是合上了光腦,接著有些突兀的叫住了辛夷,開始為她介紹起了相親對象。
然後,典獄長一口氣喊出了十幾個陌生的名字,供辛夷選擇。
他唇角的笑容越變越大,“...怎麼樣,要不要我調出名片來,你們年輕人不都看臉交友的嗎?我懂我懂。”
?
你懂什麼...
“獄長,我想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辛夷坐了回來,一臉正色,理了理領口的褶皺,極為反感的略過了這個死亡話題。
原本以為公考上岸、同事介紹對象、系統內結婚,只是某公考神書評論區的一則笑談,結果,辛夷發覺現實恰如其分的滑稽,你的領導更樂此不疲的為你介紹對象。
他的心理素質太強了,朋友離世,還能對下屬如沐春風般悉心照顧。
辛夷不禁生出對典獄長的幾分忌憚,區監獄長劉珂與笑面虎比起來,真算不上什麼。
宋四羊笑眯眯的看著小李,繼續等著她的回覆。
她半闔著眼眸,懶懶的交叉著雙腿,輕搖了搖腦袋,沒再拒絕也沒同意,模稜兩可道:“等這陣子風波過去了,再說。”
宋四羊應了一聲,到這個點才放對方離去。
典獄長繼續笑嘻嘻的望著新人,待辛夷完全離開了自己的視野,他全身才敢放鬆,癱在椅子上沒了典獄長的威嚴,和那頭的大侄子宋眠自然對話道:“你怎麼願意為他介紹對象,之前出意外的時候,我還覺得你們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宋眠切換了影片通訊的視窗,神情恍惚,這李家的小朋友和情報裡的形象,的確不太一樣。
他猶豫了片刻,回答宋四羊:“叔叔,你覺得他喜歡男人多一些,還是女人多一些。”
說罷,宋眠還在光腦鏡頭裡自戀的照著,對面的宋四羊唇側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大侄子,你可別和我說你看上小李了,這傢伙是個正常男人,都得喜歡異性啊,李家和平常家族可不太一樣。傳統,我們攀不上這種好關係的。”
以前的典獄長還抱有...窮小子攀上財閥千金的夢想,但隨著年歲越長,宋四羊也漸漸看淡了,命裡沒有富貴命,沒有就沒有吧,靠自己升職也就是慢了些。
他現在最大的仰仗,就是青年期的宋眠。
宋眠扯了扯嘴角,就算我真的看上人家,李家的還不一定願意呢,叔叔想的太多了。
警署內,宋眠淺喝了一口水,鎮定道:“當然不是我了,但你也知道李道金的家世,在哪兒都是香餑餑,我隨口問兩句。”
“對了,就按照李家這小子所說,督察組一走,就為他安排一次相親會,發起人是您——宋獄長。”
宋四羊不解其義,做一次媒要不了什麼,他算是極為瞭解侄子的人,直言道:“宋眠啊,你實話和我說,姓李的是不是在中央犯事了,你這麼關心他。”
要是真犯事了,他以後也不用在監獄裡裝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