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阳的青布衫被雨道穿堂风灌得猎猎作响。
他攥着焦黑残卷的手沁出冷汗,残卷边缘的火星子燎得虎口生疼——那是刚才碰星命穹顶时,命册墙上的金漆灼出来的。
他跑得急,喉管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小时候总梦见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月光漫过青石板,有个穿银甲的身影蹲下来,往他手里塞了颗糖,糖纸是天河水泡过的,泛着幽蓝的光。"小蓬头,莫怕。"那声音混着酒香,"等你长大,阿叔带你去看天河翻浪。"
可醒来后,他只记得自己在人间破庙长大,靠给猎户搬猎物换炊饼。
直到三天前孙小朵举着火尖枪踹开他的草屋门,说"韦大个儿,跟我去天机阁查你身世",他才知道自己名字里的"韦",原是沾了天上神仙的姓。
南天小境的断墙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地方他闭着眼都能走——昨日踩点时孙小朵嫌他腿粗挡路,拿枪尖戳着他去买糖葫芦,他就是在这堆破砖烂瓦后头,现了半块刻着"蓬"字的酒坛封泥。
此刻那封泥还在裤兜里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韦阳蹲下来,指甲抠进青苔覆盖的砖缝。
他想起残卷最后那句"神将自断天规",想起孙小朵咬破手掌时,他看见她心口浮现的莲花火纹——和他梦里那个银甲身影胸口的纹路,像极了。
"咔"。
砖下传来硬物碰撞声。
韦阳扒开碎瓦,一块刻着"韦"字的残碑露出来,碑身爬满蛛网似的裂纹,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从中间劈开的。
他抹掉碑底积尘,一截褪色的红绳缠在碑座上,红绳尽头坠着枚旧符——和昨日在玉帝书房瞥见的结义印,形状分毫不差,只是符面缺了个角,像被人用剑削去了半块。
"你不该来。"
冷风裹着这句话灌进后颈。
韦阳猛地抬头,眼前金光炸得他睁不开眼。
他感觉有根冰锥戳进眉心,残碑上的"韦"字突然活了,化作金蛇窜进他心口。
梦里的银甲身影在金光里若隐若现,最后定格成一张痛苦的脸:"这孩子竟真是承脉者。"
他的手松开了,旧符"当啷"掉在地上。
"萧狐狸!
你这破罗盘到底准不准?"孙小朵一脚踹飞脚边的碎石,火星子从火尖枪枪尖窜出来,在暮色里拉出金线。
萧逸捏着罗盘的手直抖。
他额角沾着星命穹顶蹭来的铜锈,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我、我这是用韦阳衣角碎布炼的追魂盘!
你当谁都能像你似的,靠闻香火味寻人?"
孙小朵突然停住脚。
她吸了吸鼻子,火纹在掌心灼灼亮——那是她和韦阳在人间烤红薯时,不小心把火星子烙进掌心的,说是"兄弟印"。
此刻这火纹正往东南方跳,像被根线牵着。
"前头有股子陈酒味儿。"她眯起眼,"韦大个儿那憨货,上次偷喝我爹的猴儿酒,身上三天没散这味儿。"
萧逸凑过去嗅了嗅,突然倒抽口冷气。
他从怀里掏出半张烧焦的预言残页,指尖点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小朵你看!
父之兄弟隐天河,承脉不记名与册——你爹当年结义兄弟,不是牛魔王那些妖,是天河水军统领!"
孙小朵的火尖枪"当"地砸在地上。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眼睛亮得吓人:"小朵,你爹有个兄弟,他他犹豫了。"那时候她以为是说二郎神,可二郎神和她爹见面就掐架,哪来的犹豫?
"天河水军统领"她喃喃重复,"不就是天蓬元帅?"
萧逸猛点头,罗盘在他手里转得更快了:"韦阳姓韦,小时候在天河下游的凡人村长大,去年我还见他对着河水里的月亮呆——你说巧不巧,天蓬当年最爱的就是看天河月!"
话音未落,两人已站在南天小境的断墙前。
残阳把断墙染成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