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皱了皱眉,看着刘周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消失了——这虚弱程度,确实不像能威胁到他的怪物。他几步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一把抓住刘周一条还算完好的胳膊,用力将他架了起来。
“少废话!省点力气走路!我叫阿木,采药的。”少年的话语简洁直接,带着底层挣扎者特有的粗粝,“看你这鬼样子,是刚从哪个下界钻出来的‘尘埃’吧?算你命大,掉进血池没被化掉,还碰见了我!跟我走,先去黑沼集喘口气,不然天一‘暗’,这野地里全是找血食的玩意儿,你这身血腥味,就是活靶子!”
“尘埃?”刘周被阿木架着,勉强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踩在松软潮湿的黑色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他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哼,就是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从下面小水洼里蹦出来的家伙!”阿木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本地土着天然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优越感,“真界无边大,你们那点地方,连颗沙子都算不上!刚上来的人,身体没经过真界灵气的熬炼,脆得像晒干的泥胚子,风一吹就散架,不是尘埃是什么?连最弱的‘皮骨境’武夫都不如!瞧你这惨样,没直接爆开算你祖坟冒青烟了!”
尘埃…皮骨境…熬炼…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砸在刘周心头,勾勒出真界底层力量体系的残酷轮廓。他这在小世界登临绝顶的肉身,在这里,竟是最低等的存在,连入门都算不上!
“黑沼集…安全吗?”刘周喘息着问,努力跟上阿木的度。四周的景象单调而压抑,除了黑色的泥沼、扭曲的枯木,就是低矮、颜色暗沉的怪异灌木丛,空气中那股凶戾的煞气似乎更浓了些。
“安全?”阿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咧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那鬼地方,拳头大就是规矩!偷、抢、骗、杀人越货…比林子里的毒虫还多!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只要别露财,别惹不该惹的人,缩着尾巴,总能找到个角落喘口气。比待在这野地里喂妖兽强一百倍!集上有‘黑沼卫’巡逻,虽然心黑手狠,但只要按时交‘地皮税’,至少明面上不会让人随便在窝棚区里杀人。”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黑沼边缘跋涉。刘周体内的剧痛并未减轻,真界灵气依旧如同亿万细小的锉刀,无时无刻不在刮削着他的血肉筋脉。然而,也许是阿木架着他分担了部分重量,也许是那块粗糙的干粮和凉水提供了一丝持续的能量,他竟奇迹般地没有倒下,只是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冷汗。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似乎坚实了一些,泥泞渐少。前方的迷雾中,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像无数苍蝇在嗡嗡作响。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汗臭、血腥、腐烂物、劣质烟草、刺鼻的草药味、还有某种大型野兽的腥臊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混乱底层的独特味道。
“到了!”阿木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多了几分警惕,“跟紧我,别乱看,别多嘴!”
拨开一片低垂着暗紫色巨大叶片、散着微微腥气的藤蔓,一个庞大、混乱、仿佛巨大垃圾堆般的聚集地,赫然呈现在刘周眼前。
没有围墙,没有规划。一片相对高燥的黑色土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形形色色、低矮破败的“建筑”。有用巨大黑色兽骨和腐烂木板胡乱搭建的窝棚,有用不知名藤蔓编织、勉强能挡雨的帐篷,更多的是直接在地上挖个浅坑、上面盖块破油布或兽皮的“地窝子”。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这就是黑沼集。
狭窄扭曲的“街道”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穿着破烂皮甲、背着粗糙武器、眼神凶狠的武者;有裹着脏污长袍、兜售着各种可疑药草和瓶罐的摊贩;有浑身散着血腥气、拖着巨大妖兽尸体叫卖的猎户;更多的是像阿木这样,背着大篓子、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采药人、矿奴。他们大多气息彪悍,体格强壮,肌肉贲张,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眼神里充满了警惕、贪婪和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冷漠凶狠。刘周甚至看到一个独眼大汉,扛着一条比他大腿还粗、布满黑色鳞甲的兽腿走过,那兽腿断口处还在滴着暗紫色的血。
在这里,刘周这满身血污、脚步虚浮的样子,反倒不那么扎眼了。周围比他伤势更重、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比皆是。只是,当一些目光扫过他时,那眼神里的评估,如同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冰冷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又一个不知死活、刚从下界爬出来的“尘埃”,浑身散着新鲜的血腥味,能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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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架着刘周,灵活地在拥挤嘈杂、污水横流的小巷中穿行,避开那些明显不好惹的角色和冲突区域。他最终停在一片相对偏僻、靠近一堆巨大废弃兽骨堆的窝棚区边缘。这里的窝棚更加低矮破败,散着浓重的霉味和尿臊气。
“在这等着,别乱动!”阿木把刘周往一个靠墙的、还算干燥的角落一放,低声警告,“我去找个相熟的药师老头,看能不能弄点最便宜的止血草灰给你糊上!你这血再流下去,不用等天黑,自己就成干尸了!”说完,他像条灵活的泥鳅,迅钻进旁边迷宫般的窝棚群里,消失不见。
刘周背靠着冰冷、带着滑腻苔藓的兽骨墙,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运转在小世界足以傲视群雄的《神武至尊诀》基础心法,试图吸纳天地灵气疗伤。
然而,心法甫一运转,异变陡生!
真界那无处不在的暴烈灵气,非但没有如臂使指般被他引导入体,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和挑衅!它们变得更加狂暴,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更加疯狂地顺着毛孔和呼吸向他体内钻刺!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炸开!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颜色比之前更深,带着诡异的暗金色泽。剧痛瞬间飙升,眼前阵阵黑,连灵魂都仿佛要被这狂暴的能量撕裂!
“呃啊…”刘周痛苦地蜷缩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里。双修功法!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小世界,这《阴阳和合秘录》是他快提升实力、克敌制胜的关键依仗,只要寻得合适女子双修,功法境界便能突飞猛进。可在这里…在这混乱污秽、人命如草的黑沼集,他连站都站不稳,去哪里寻那特殊体质的女子?就算寻到,以他现在这比尘埃还不如的状态,恐怕瞬间就会被对方碾死!功法依旧在,境界依旧在,可环境已天翻地覆!这曾经引以为傲的捷径,此刻竟成了无源之水,镜花水月!
绝望,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他意识濒临涣散之际,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粗暴地刺入他的耳膜。
“老墨头!你他妈穷疯了吧?一块破铜片子,刮得都快透亮了,也敢要老子一颗‘血牙’?你当老子是刚爬出泥坑的傻卵‘尘埃’吗?”一个粗嘎暴躁的声音吼道,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滚!爱要不要!”另一个苍老嘶哑、却异常执拗的声音立刻顶了回去,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不识货就滚远点!别挡着老头子晒太阳!这是‘法则金箔’!懂不懂?法则!要不是老子当年…哼!一颗血牙?便宜你这莽夫了!这可是能让人开窍的宝贝!懂什么叫开窍吗?蠢货!”
法则金箔?
开窍?
这两个词,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猛地劈中了刘周混沌的识海!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循声望去。
就在离他不到三丈远的一个角落,一个用几块风化兽骨和破油布勉强搭成的“摊位”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胸口纹着狰狞兽头的壮汉。壮汉手里捏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呈暗金色的金属薄片,正对着摊主怒目而视。
而摊主,是一个蜷缩在破油布下的枯瘦老者。老者头灰白稀疏,乱如蓬草,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长袍,露出的手如同枯树枝。他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闭,似乎对壮汉的怒火毫不在意,只是固执地伸着枯瘦的手,等着对方付账,或者滚蛋。他身前的地上,随意地摊着几块带着泥巴的矿石、几株蔫巴巴的草药,还有几件锈迹斑斑、缺胳膊少腿的破烂铁器。那块被称作“法则金箔”的暗金薄片,显然是这堆垃圾里唯一看起来有点“价值”的东西。
壮汉气得额角青筋暴跳,捏着金箔的手指关节白,似乎随时要将其捏碎,或者一拳砸在老头脸上。但他似乎又对这枯瘦老头有着某种顾忌,最终只是狠狠地将那金箔往地上一摔,啐了一口浓痰:“呸!开你娘的窍!留着你这破铜烂铁下崽儿吧!老骗子!”骂骂咧咧地转身挤进了人群。
那暗金色的薄片,被摔落在刘周脚边不远处的泥水里,沾上了污渍。
枯瘦老头老墨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他慢悠悠地伸出手,似乎想把那金箔捡回来。
就在这一刻,刘周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达到了顶点!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渴望疯狂地催促着他!仿佛那沾满污泥的金箔,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
“等等…”刘周用尽全身力气,出嘶哑的声音。他挣扎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沾满血污的手,在老者枯瘦的手指触碰到金箔之前,抢先一步,死死抓住了那冰冷的金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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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存在的苍凉气息,顺着指尖瞬间传递上来,竟让他体内肆虐的狂暴灵气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细微的凝滞!
老墨头浑浊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钉在刘周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枯瘦的手指停在半空,并未收回。
“小子…你也想要这‘破铜烂铁’?”老墨头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玩味,“你能拿出什么?一颗血牙?还是…你这条刚捡回来的‘尘埃’小命?”
刘周抓着金箔,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喘息着,抬起头,直视老者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嘶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前辈…这金箔,对我很重要!”他无法解释那种灵魂深处的悸动,只能凭直觉孤注一掷。
老墨头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稀疏黄的牙齿,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显得格外诡异。“命?在黑沼集,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他慢吞吞地收回手,重新蜷缩回破油布下,浑浊的目光投向远处混乱的人群,声音变得飘忽,“不过…老头子我今天心情不算太坏。看你刚从下面爬上来,一身伤,眼神里那点火苗还没被这鬼地方的泥巴彻底糊死…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周说:“法则…天地运行的规矩…真界的规矩…下界的规矩…都是规矩,又都不是规矩…呵…”最后一声轻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嘲弄。
“东西,你拿着吧。”老墨头最终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丢一件垃圾,“就当老头子我…个善心,给这点没被磨灭的火苗,添把湿柴。能不能点着,看你自己的造化。记住,在黑沼集,好奇心太重,死得最快。”说完,他彻底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陷入了沉睡,不再理会刘周。
刘周紧紧攥着手中冰冷的金箔,心脏狂跳。他挣扎着挪回自己刚才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兽骨墙,再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四周的嘈杂污秽。他低下头,用沾着血污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掉金箔上的污泥和水渍。
暗金色的光泽显露出来,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玄奥繁复的纹路,非雕非刻,浑然天成,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在那些细密纹路的间隙,还蚀刻着一些极其古老、刘周完全不认识的文字符号,每一个都散着古老苍茫的气息。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些纹路和符号的瞬间,异变再生!
他识海深处,那源自小世界、融合了他毕生武道感悟的“神武至尊”意志,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感召,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沛然莫御的意念洪流,不受控制地通过他的目光,轰然注入手中的暗金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