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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界的风,带着一种刘周从未体验过的“重量”。
它刮过裸露的岩石,出沉闷如擂鼓的呜咽,卷起脚下暗沉如铁的砂砾,每一粒打在脸上,都像蕴含着微缩星辰的撞击。这就是星骸荒漠,无垠的暗金色沙丘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目力穷尽之处与低垂的灰紫色天穹相接。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到极致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灼热的金属碎屑。更深处,一种源自亘古的苍茫与死寂,无声地渗透进骨髓。
这就是真界!刘周每一步踏出,脚踝都深深陷入沙中,留下清晰的印痕,旋即又被永不停歇的风沙抹平。他赤裸着精悍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线条如虬龙盘结,却又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疤痕,那是真界给予的残酷烙印。汗水刚从毛孔渗出,就被这灼热干燥的空气瞬间蒸腾,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盐霜。
与初入真界时的狼狈不堪、寸步难行相比,此刻的刘周,身形虽在浩瀚荒漠中渺小如尘埃,步伐却异常稳定。他眼神锐利,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无数个日夜苦修打磨出的星光。那曾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他的、来自整个真界空间的恐怖威压,此刻虽依旧存在,却已无法再轻易撼动他的脊梁。他像一块被投入洪炉反复捶打的顽铁,在真界这柄无形的巨锤下,杂质被一点点挤出,留下的是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自我”。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灼热空气中拉出一道扭曲的白痕,随即消散。摒弃了那成的、令他内心始终蒙着一层阴影的双修捷径,纯粹的苦修与悟道之路,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但每一步踏出,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根基在天地伟力的磨砺下变得更为坚实,如同脚下这无尽沙海,每一粒沙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却也构成了这片浩瀚的基石。
他的目光扫过一望无际的沙丘,最终落在一块半埋在沙中的巨大、扭曲的黑色岩石上。那岩石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孔洞,风穿过,出尖锐而诡异的哨音。刘周并未在意那噪音,他的心神凝聚在岩石周围沙粒的奇异流动上。暗金色的沙粒并非无序滚动,在狂风的裹挟下,它们竟隐隐形成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弱的螺旋轨迹,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场的牵引,围绕那黑色怪石缓慢旋转、沉降。
“不是天然形成……”刘周心中低语,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仿佛在模拟着那沙粒运行的轨迹,“有规律……有‘意’在其中……像是某种……阵法的残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精神陡然一振。星骸荒漠广袤无边,传说中埋藏着无数古老遗迹,更有修士梦寐以求的秘宝“天机罗盘”的线索。他千里跋涉,深入这片生命禁区,为的正是寻找那一线机缘,突破自身瓶颈。眼前这异象,或许就是指向某个遗落的古修洞府的蛛丝马迹!
他走近那黑色怪石,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贴在那冰冷粗糙、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表面上。触感坚硬无比,远寻常岩石,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奇异能量蛰伏其中。当他的掌心源炁试探性地渗入一丝,试图感应岩石内部结构时——
“嗡!”
异变陡生!
脚下的沙海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那黑色怪石周围的沙粒骤然加旋转,形成一个急扩大的漩涡!紧接着,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遮天蔽日的紫黑色“高墙”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升起!它并非由沙构成,而是由无数细密如粉尘、闪烁着诡异金属幽光的砂砾凝聚而成,内部更有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骨屑在疯狂旋舞、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咔咔”声!
冥骨沙暴!比记录中更为恐怖的天灾!
刘周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紫黑色的沙暴之墙带着毁灭一切的窒息感,瞬间吞噬了光线,将白昼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冥地狱。空气被疯狂抽离,形成恐怖的真空地带,连声音都被剥夺,只剩下那席卷一切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呼啸!
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恐惧!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驱使着刘周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冲向那块黑色怪石!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虎,身体爆出极限度,在沙暴真正降临前的刹那,猛地蜷缩身体,死死贴靠在怪石背风的一面。双臂交叉护住头脸,体内《混元不灭经》疯狂运转,淡金色的护体源炁瞬间透体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光膜!
下一瞬,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吞噬一切的紫黑!
“轰——!!!”
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怪石上,也撞在刘周身上!那感觉,像是被亿万座狂奔的山岳同时碾压!护体源炁出不堪重负的刺耳鸣响,光膜剧烈波动、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无数蕴含着恐怖动能和奇异侵蚀之力的骨屑砂砾,如同最恶毒的炼狱钢针,疯狂攒射在光膜之上,爆开密集如雨的火星!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源炁被疯狂消耗的灼痛感,透过光膜传递到刘周的神经末梢,如同万千烧红的钢针刺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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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沙暴中蕴含的诡异力量!那惨白色的骨屑粉尘无孔不入,带着一种源自九幽的阴寒与死寂意志,穿透源炁的防护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刘周的毛孔、七窍!瞬间,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和足以撕裂意志的疯狂呓语直冲识海!眼前幻象丛生:无数扭曲的骸骨从沙暴中伸出手臂抓向他,凄厉的哀嚎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呃啊——!”刘周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身体剧烈颤抖,七窍竟隐隐有血丝渗出。护体源炁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似乎随时会熄灭。那曾经在无数个旖旎时刻自动运转、试图汲取阴元滋补自身的双修功法烙印,此刻竟在识海深处蠢蠢欲动,散出诱惑的波动,仿佛在低语:敞开接纳这异种能量吧……它能缓解痛苦……它能让你更快强大……
“滚开!”刘周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他眼中爆出近乎野兽般的凶悍光芒,强行压制住那来自功法本能的诱惑。双修?汲取?不!那是毒药!是阻碍他真正触摸大道本源的枷锁!在这纯粹的天地杀劫面前,任何投机取巧都是自取灭亡!
“给我……撑住!”刘周喉咙里出野兽般的低吼,牙关紧咬,牙龈迸出血丝。他将所有杂念彻底摒弃,心神前所未有的凝聚,如同一块投入熔炉的顽铁,将全部意志、全部源炁、全部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混元不灭经》的运转之中!那黯淡的淡金色护体光膜,在意志的极限催逼下,猛地向内收缩、凝练!光芒不再外放,反而如同实质的液态金属,紧紧贴合在他体表,形成一层坚韧无比的“源炁胎衣”!光膜的颜色也从淡金,向着一种更为深邃、更为凝练的暗金色转变!
压力!难以想象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万钧重压,更有那无孔不入、试图冻结灵魂、瓦解意志的阴寒死寂之力!每一秒都像一个纪元般漫长,身体仿佛被投入了锻打神兵的洪炉,承受着千锤百炼的极致痛苦。骨骼在呻吟,肌肉纤维在撕裂,血液似乎都要在这内外交困的重压下凝固!
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极限边缘,在摒弃了双修功法的诱惑,将心神完全沉入自身、沉入《混元不灭经》本源运转的刹那,一种奇异的“内视”感降临了!
他的意识仿佛穿透了血肉皮囊,直接“看”到了自身内部。无数细微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能量通道在体内交织。在《混元不灭经》的驱动下,源炁正以前所未有的高效方式在这些“星脉”中奔流、激荡、碰撞!每一次源炁流的碰撞,都迸出细微却璀璨的光点,如同体内宇宙的星辰生灭。这精微运转的轨迹,竟隐隐与他之前观察到的、那黑色怪石周围沙粒形成的微弱螺旋轨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共鸣!
他“看”得更深了。那些透过源炁胎衣渗入体内的、充满毁灭性的沙暴能量——狂暴的冲击力、侵蚀性的阴寒、诡异的死寂意志……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毁灭者。在《混元不灭经》那包容万物、炼化万物的霸道意境引导下,在刘周自身那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镇压下,这些狂暴的异种能量,竟被强行束缚、拖拽,沿着体内那些玄奥的“星脉”轨迹,艰难地运转起来!
如同狂暴的江河被引入既定的河道。每一次运转,都是一次惨烈无比的碰撞与撕扯。异种能量疯狂地破坏着星脉,而刘周自身的源炁则如最坚韧的熔炉之火,不断地修复、加固,同时也在这种极限的对抗与融合中,一丝丝、一缕缕地,将那异种能量中蕴含的“力量特质”——那冲击的狂暴、那砂砾的沉重、那骨屑的坚硬与阴寒——强行剥离、打散,然后艰难无比地融入自身的源炁之中!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无比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体内引爆了无数微小的炸弹,每一次融合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刘周的心神却陷入一种奇异的空明。他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生死,全部的意识都沉浸在对体内这场“能量风暴”的引导、炼化与重塑之中。他不再是被动地防御,而是主动地“吞噬”着这毁灭沙暴的力量,将其化为自身成长的养分!
轰隆!轰隆!轰隆!
沙暴的咆哮仿佛成了他体内这场剧变的宏大伴奏。那紧贴体表、深邃凝练的暗金色源炁胎衣,在内外能量的疯狂冲击与融合下,开始生惊人的蜕变!
光芒不再是均匀的一片,而是变得如同液态金属般流转不息,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玄奥无比的天然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它们随着源炁的奔流和外界压力的变化而不断生灭、重组,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隐隐构成一个微缩的、不断演化的防御阵图!更令人心悸的是,胎衣的表面,开始出现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高震动的涟漪!这并非源炁的逸散,而是源炁本身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高频振荡,形成一层无形的、能极大削弱和偏转外部冲击力的“震荡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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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正在这天地杀劫的熔炉中,被强行锻打成一柄锋芒内敛的神兵!他的《混元不灭经》,正在这生死极限的压力下,被推演向一个前人未曾踏足的、专属于他“以身为种”道路的崭新领域!
时间在绝对的痛苦与空明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
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冥骨沙暴,终于耗尽了它最狂猛的势头。紫黑色的死亡之墙开始缓缓降低、溃散,被卷上高天的砂砾骨屑如同黑色的雪片,簌簌落下。光线艰难地刺破昏暗,重新洒落在满目疮痍的荒漠上。
黑色怪石旁,那蜷缩的身影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他体表那层深邃的暗金色源炁胎衣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凝实内敛,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神金铸就的战甲。胎衣表面,玄奥的天然防御阵纹缓缓流转,高频震荡的涟漪无声地扭曲着周围的光线。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骨屑砂砾被这层胎衣牢牢阻挡在外,堆积了一层,却无法再侵入分毫。
“呼……”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吐息,带着灼热的白气,从刘周口中缓缓吐出。他护着头脸的双臂,缓缓放下。
露出的脸庞,苍白如纸,布满了汗水、血污和沙尘混合的污迹,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风暴洗礼过的寒星,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达本质。眸底深处,更有一抹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磐石般的坚韧与沉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新旧伤痕、此刻却又覆盖着一层神秘暗金光泽的双臂。五指缓缓收拢、握紧。
嗡!
没有刻意催动,体表那层暗金色的源炁胎衣仿佛与他心意相通,瞬间爆出微弱却清晰的高频震鸣!覆盖在胎衣上的那层厚厚的骨屑砂砾,如同遭遇了无形的排斥立场,瞬间被震成更细微的粉尘,簌簌抖落!空气被震荡扭曲,出低沉的嗡鸣。
一股远比沙暴前更为凝练、更为厚重、更带着一种历经毁灭而生的坚韧气息,从他身上悄然弥漫开来。这气息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来自冥骨沙暴的沉重与肃杀,却已被彻底驯服,融入了他自身的力量本源。
“《混元不灭经》…不灭金身…原来…这才是‘以身为种’真正的门径?”刘周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洞悉真谛的明悟,“外力…亦可为种!天地杀劫…亦是洪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