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极其普通的剑,甚至可以说简陋。剑身黯淡无光,布满细密的划痕和锈迹,剑刃处甚至有几个微小的缺口,剑柄缠着的麻绳早已磨损得黑。它静静地斜靠着岩石,像一根被遗弃多年的废铁,与这真界荒山的气息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前辈!”刘周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剑!请借剑一用!”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刘周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刘周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抓住那布满锈迹的剑柄。入手冰凉、粗糙,沉重异常!远下界同等体积的精钢!他咬紧牙关,调动起体内仅存的、源自自身苦修而非双修窃取的那一丝微弱气力,灌注于双臂,猛地向外一拔!
“铿——!”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起,伴随着几点飞溅的火星。剑身艰难地从坚硬无比的岩石缝隙中被拔出,剑刃与岩石剧烈摩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刘周手臂肌肉贲张,额头青筋再次暴起,感觉像是在拖动一座小山!
终于,锈迹斑斑的长剑完全脱离了岩石的束缚。刘周握着它,身体因脱力和剑身的沉重而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但他死死站稳,双手紧握剑柄,感受着那股源自真界金属的冰冷、坚硬与无与伦比的重量感,顺着剑柄传递到掌心、手臂,一直沉甸甸地压到心上。
这重量,是真实!是磨砺!是他必须从头去理解、去适应的——真界法则!
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扫过石窝,目光最终死死钉在石窝最深处那块最巨大、质地也最为坚实的灰褐色岩壁上。那是真界的山岩,比下界最坚硬的金刚石还要坚韧无数倍!是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能撼动分毫的存在。
“喝啊——!”
一声凝聚了所有不甘、所有决绝、所有新生的咆哮,从刘周喉咙深处迸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他倾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甚至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将那一丝微薄的真气全部灌注于双臂,高高举起那柄沉重无比的锈剑!
锈迹斑斑的剑锋,在昏暗的石窝里划出一道暗淡的弧光,带着刘周整个人的重量和决绝的意志,如同陨星坠地,狠狠劈向那坚不可摧的岩壁!
“当——!!!”
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在狭小的石窝内猛然炸开!巨大的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四周的岩壁上,震得无数碎石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刘周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反震之力,如同被一头狂奔的太古蛮犀正面撞中!双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剑柄流下。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抛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另一侧的石壁上,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烟尘缓缓散开。
那面坚硬的岩壁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不过半寸深的白痕。几缕细微的石粉,正从白痕边缘簌簌飘落。
而那柄锈剑的剑刃上,靠近剑尖的位置,赫然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断口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无声地嘲笑着他刚刚那倾尽全力、却如同蚍蜉撼树般的可笑一击。
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双臂软软垂下,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失败!彻彻底底、毫无悬念的失败!真界的山岩,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天堑鸿沟。
然而,预想中的绝望并未降临。刘周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死死盯着岩壁上那道微不足道的白痕,以及剑刃上那个小小的缺口。
没有怨毒的反噬,没有窃取来的力量崩溃后的空虚。有的,只是手臂真实的撕裂感,是肺腑真实的震荡痛楚,是那柄剑真实的重量与冰冷!这痛,这重,这失败……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真实!是真正属于他刘周自己的力量碰撞后的结果!不再是虚幻的镜花水月!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蛮的倔强,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沮丧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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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
嘶哑的声音从染血的唇齿间挤出。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无视那钻心的疼痛,再次握紧了那柄沉重的、崩了口的锈剑。剑柄上残留的鲜血,黏腻而温热。
一步,两步……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他再次走向那面沉默的、代表着真界法则之“重”的岩壁。这一次,他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死死咬着牙,调动着身体每一丝能够压榨出的力量,将锈剑再次举起。
动作笨拙、僵硬,甚至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剑锋划过空气,出沉闷的呜咽。
“当!”
又是一声巨响,比刚才稍弱,但依旧震得石窝嗡鸣。反震之力依旧巨大,刘周再次被震退数步,身体重重撞在石壁上,嘴角又有新的血迹渗出。岩壁上,那道白痕旁,只多了一道几乎重叠的、同样浅淡的印记。
“再来!”
他吐掉口中的血沫,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再次握紧剑柄。
“当!”
“再来!”
“当!”
……
单调、沉重、带着血腥味的撞击声,一次又一次地在这小小的石窝中响起,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笨拙而执拗的节拍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刘周身体的一次剧烈摇晃,一次新的闷哼或咳血。他身上的汗水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混合着尘土和血污,黏腻不堪。双臂的肌肉因过度使用而突突跳动,每一次举起那柄越来越沉重的剑,都像是在举起一座山。
石窝深处,那面原本光滑的岩壁上,以最初那道白痕为中心,逐渐出现了一片密集的、杂乱无章的浅痕。它们重叠交错,深浅不一,像一片丑陋的伤疤。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剑刃上的缺口也从一个变成了三四个,剑身布满了新的划痕,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刘周的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机械般的念头在支撑:举起剑,劈下去!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是承载这股不屈意志的工具。剧烈的疼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重和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不知劈出了多少剑,几百?还是上千?
终于,在一次倾尽全力的劈砍后,反震之力将他最后一次狠狠掼在岩壁上。他再也握不住那柄沉重冰冷的剑,手指一松。
“哐当!”
锈剑脱手掉落在地,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滚了两圈,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剑身上的血污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更显残破。
刘周顺着岩壁滑坐在地,身体如同被抽空,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胸腔深处的血腥味。视线模糊,汗水、血水和尘土糊住了眼睛,只能看到石窝入口外,真界永恒灰蒙的天空,以及那沉重压抑的风。
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他连一块最普通的石头都无法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