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趙太傅把小甜菜送來陪她。小甜菜原以為趙鳶應當是形銷骨立,滿身怨氣,結果不然,她不但吃好睡好,還有心思看閒書解悶。
“嘿,都這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思看書?”
趙鳶道:“不然呢?我要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許老爺就放你自由了。”
趙鳶搖了搖頭,“我爹他認為我年少無知,認為我不識大體,看不起我閱歷淺,看不起我年輕氣盛,我若照你說的做,他只會更看不起我。”
小甜菜不解道:“可是,你們是父女,老爺一定是為你好的。”
趙鳶看向窗外的一道道瓦片,“如今是我看不起他。”
“...這兩日,孟侍郎帶了幾位年輕公子過來,我長了個心眼兒,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似乎是在談論你的婚事。”
趙鳶目光失焦:“好啊,他敢逼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我便從這裡跳下去。”
小甜菜真怕她做傻事,跑上去抱住她的腰,“趙大人,你別跳,李大人那麼厲害,他一定不會有事,他一定會來娶你。”
巨大的迷霧籠罩了趙鳶。
長安四通八達,道路千百,沒有一條是屬於她的。
小甜菜走後,她重拾筆墨,藉著蠟燭的微光,寫下一封長達千字的申訴狀。
一封不夠,她便寫一千封,一萬封,寫到長安人人都知道李憑雲的冤屈!
這樣筆墨不停地寫了兩天,趙鳶終於病倒了。一場高燒將她燒得不省人事,梁國郡主得知她病了,立刻從青雲川趕回長安。
趙鳶能下床行走,已過了三日,這日長安下著綿綿細雨,輝煌的城池被煙雨籠罩,一片灰青色,萬物寂無聲。
趙鳶甚至想不起來她與李憑雲分別了幾日。
她連鞋都來不及穿,穿著單衣就衝出門。走廊裡,一人長身玉立,趙鳶高興地大喊:“李大人!”
那人緩緩回身,露出面容,趙鳶臉上的欣喜逐漸消散。
“裴瑯?你來做什麼?”
看到趙鳶這樣子,裴瑯心中內疚,若當初他沒有退婚的心思,趙鳶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故作輕鬆說:“聽說你前幾日在大理寺門口伸冤,被你爹抓回來了,我來看看笑話。”
趙鳶瞭解裴瑯,如果不是有緊要的事,他不會主動上門拜訪。
“是啊,好笑麼?”
“鳶妹,你要告的人,是九五之尊,是讓你參加科舉,讓你入朝為官的陛下,你不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麼?”
趙鳶嫉惡如仇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的女兒殺人,陛下與之同謀,我爹,孟先生,你,你們都知道內情,你們都是包庇犯!”
“你啊,真是讀書讀壞了。鳶妹,睜眼看看真實的世道吧,先有君,而後有臣民,而後才有規矩,才有律法,才有書。這世道,和書上寫的不一樣。”
趙鳶知道自己是個書呆子,她只是不甘心,為什麼他們是俎上魚肉?因為他們年輕麼?因為他們是女子,是賤民麼?
趙鳶不想在這個時候接受說教,她強顏歡笑,“你今日不必當值麼?特地來教訓我?”
裴瑯欲言又止,低頭看到她光著的腳,“進屋吧。”
趙鳶仰首:“我已與李憑雲有約,你是外人,我不便與你共處一室。”
裴瑯不禁苦笑起來。
趙鳶啊趙鳶。
趙鳶啊趙鳶。
你真傻。
“今日我來和趙太傅商議你我的婚事,沮渠那邊,我會盡量平衡,不會讓你受委屈。”
趙鳶當自己是在做夢,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發覺沒有痛感,看來的確是夢,於是她僵直地轉身朝屋裡走去,試圖回到床上繼續安睡。
“鳶妹!三日後李憑雲就要處決了,你明知陛下要他死,還敢去大理寺伸冤,他親口求我娶你,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
趙鳶面無表情地回頭,“那就讓陛下殺了我,死於她私念的人,不多我一個。”
“你還不明白嗎!你父親也好,李憑雲也好,還有我,我們都在想方設法地保住你,你怎能說出這種話?”
趙鳶發出連連冷笑聲,而後笑聲戛然而止,她箭步衝到裴瑯面前,“不是定的秋後行刑麼?為何變成了三日後?”
李憑雲千叮萬囑,不必讓她知道太多。
三天時間很快,她睡兩覺,吃幾頓飯,就過去了。而後花個一年半載忘掉他,她也不過二十歲,正當人生好時節。
裴瑯打算照李憑雲的話做的,只要狠心一時,就能幫趙鳶一輩子。
可是...
趙鳶哀切地看著他,眼淚毫無徵兆地流下,“裴瑯,你別騙我,行嗎?”
裴瑯一手緊緊攥著佩劍,一手砸向柱子。
“御史臺有人寫了一篇問罪書討伐李憑雲,陳國公在朝會上帶頭逼陛下儘快處死李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