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季月槐觉得奇怪,一低头,发现他单薄的肩头一耸一耸的,明显是哭了。
&esp;&esp;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泪流满面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哭的很安静。
&esp;&esp;季月槐看着心疼,问他:“是不是想家了?”
&esp;&esp;归池先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
&esp;&esp;“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他声如蚊吶,祈求般快速瞥了眼季月槐,“大人,求求您,能不能出去后向我父母讲讲情,让他们接我回去?”
&esp;&esp;“我怕待呆下去,就再也回不去了……”归池拽住季月槐的袖子,满眼的恐慌:“我上次亲眼看见,亲眼看见……”
&esp;&esp;季月槐拍拍他的背:“慢慢说,别怕。”
&esp;&esp;归池吸了吸鼻子,磕磕巴巴地比划道:“阿景他,明明告别时,提着灯走的,笑嘻嘻的,但是那灯,他的灯我认得的,碎了一个很小的角,结果,结果几天后,我在红姨的手里又看到了。”
&esp;&esp;“隔天就,就再也没见到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季月槐求证:“他是不是没有走?阿景最最宝贝他的灯了,不可能不带走的,不可能的……”
&esp;&esp;“红姨?”
&esp;&esp;“啊,红姨她是照顾我们的——”
&esp;&esp;季归池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发现,季大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后。
&esp;&esp;谁在后面?
&esp;&esp;季归池牙齿已经开始微微的打颤,他心知死到临头,便猛地扭头。
&esp;&esp;果然,红姨在后面呢。
&esp;&esp;
&esp;&esp;归池吓蒙了,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开口辩解:“红姨,季大人误闯此地,急着要出去,我正想着带人家去,去找您呢。”
&esp;&esp;他心里又气又悔,责怪自己方才急的上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esp;&esp;究竟红姨听见了么?万一她听见了,要怎么办?自己会像阿景一样消失吗?
&esp;&esp;他考虑要坦白从宽还是抵死不认还是拼死一搏时,悄悄瞄了眼季月槐的神色,想,这位大人如此的镇定自若,说不定一直在藏拙呢,出手就能打的旁人落花流水。
&esp;&esp;而季月槐此刻,正静静地与从内堂缓步走出的老妪对视着。
&esp;&esp;这是张饱经沧桑的脸,眼尾略耷拉着,鼻翼到嘴角刻着明晰的皱纹。当然,满头鹤发,和自己一样。
&esp;&esp;让人觉得古怪的是,此人身姿挺拔,体态完全不似老妪的佝偻。
&esp;&esp;她是谁?红姨吗?
&esp;&esp;可,与其唤她红姨,还不如叫她嬢嬢,那样要更贴切些。
&esp;&esp;季月槐再打眼一瞧,就觉得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esp;&esp;在雁翎山庄里见过?还是榆林寨?还是……思索着思索着——
&esp;&esp;“桃溪村……”
&esp;&esp;“在下——”
&esp;&esp;季月槐与对方几乎是同时开口。
&esp;&esp;桃溪两字一入耳,季月槐脑海蒙的那层窗户纸被“哧”的捅破。
&esp;&esp;他想起来了。
&esp;&esp;果然,就是她。
&esp;&esp;思及此处,季月槐朝对方和气地笑了笑,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一空。
&esp;&esp;“小虎和小杏总说想你回来。”
&esp;&esp;“叔叔婶婶也是,都盼着你回来。还有太婆,大家都很想你。”
&esp;&esp;小红姐姐,红姊,红闺女。
&esp;&esp;元旦那日,季月槐冒着雪回桃溪村,蹲在路边挑窗花时,小虎小杏当时举着太婆的铜镜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占卜他们的小红姐姐何时回来。
&esp;&esp;而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esp;&esp;季月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称呼,小红姐姐叫起来不合适,红姨甚至嬢嬢根本不忍心叫出口。
&esp;&esp;最终,是对方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道:“咱俩也算老乡见老乡,可惜,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啊。”
&esp;&esp;季归池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下巴差点没惊掉下来。
&esp;&esp;“我姓曾,小友,你叫我曾红就好。”
&esp;&esp;曾红沉默片刻,问季月槐:“他们都还好吗?”
&esp;&esp;“好。你们家浆豆腐有口皆碑,叔叔婶婶他们人勤快,心眼也好,乡里乡亲都乐意买些回去。小杏小虎整日活蹦乱跳的,使不完的精神头,都嚷着说以后要当大侠。还有曾太婆,她虽上了年纪,但腿脚还利索……”
&esp;&esp;季月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恨不得连浆豆腐每天能卖几板都讲的清清楚楚。
&esp;&esp;曾红很认真地听,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最后还是落泪了,泪水顺着她的眼尾蜿蜒流下。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