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蔺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依着记忆,她向着扶风院而去。
扶风院是慕瑛所住之处。
院中布景精致,花繁叶茂,假山流水,在中心还种了一棵琼花树,此时层叠的花儿压弯了枝头。
一阵风吹过来,花瓣如雪,迎着潋滟晴光,纷纷洒洒打着圈儿的落下。
慕婉进了院,擡眼便望到这一幕,也看到了坐在树下的人。
她微微一愣,继而认出那人。
青年正坐在树下看书。
一身淡墨轻衫,眉宇温润,面容清俊,发顶一柄素雅木簪,雪白的花瓣落在他乌黑的发上,犹如出水清莲。
难得的是这份清雅。
细直的手指捏过纸角,翻过一页,举手投足甚是端方。
慕婉停下脚步。
似乎察觉到了什麽,他停下手中动作,擡起头来。
二人视线相接。
心似乎停滞一瞬。
慕瑛从一旁廊下迈步而出,看到立于廊门下的女子,淡笑:“婉儿,你来了。”
慕婉回神,压下心绪,敛步上前。
裙摆如花,步步绽放,犹如少女难言的心事悄然散开。
那人已起身,放下书,整理衣摆。
慕瑛眉目温润,见她近前,向着石桌旁的那人,擡手作引:“这位是翰林院裴少卿,幼时你曾见过的。”
忽有风过,花落纷飞,拂过青衫乌发。
那青年微微一笑,宽袖轻擡:“在下裴钰。慕二姑娘,一别数年,不知可否安好?”
“多谢裴少卿惦念。慕婉一切安好。”
她福身回礼,心下已然乱了,言语却无一丝不妥。
慕瑛见此,怕二人太过疏离,在旁又道:“怎麽,婉儿不识得了?幼时你曾唤‘子谦哥哥’的。”
青年颔首,望着她的眉眼,却是温柔。
慕婉不敢擡头。
兄长不知,她怎麽会不记得他。
少女怦然心动之人,深埋于心底的悸动,怎会轻易忘却。
裴钰垂目,唇边含笑:“幼时之事,亦是裴钰僭越,琅之莫提。”
“你我,婉儿三人算是少时结谊,不必这般客气。”慕瑛作势引着二人坐下。
慕婉瞥见石桌之上放着的书,乃是潇湘。正是裴钰方才所看。
她自幼识字,也曾读过不少书籍。
依稀记着,此书收录了衆多无名居士之言,大多为游者游历沙漠大野丶山海湖泊随心所记。
她微微惊讶。
一般来说,读此书之人,大多淡泊名利,向往山川。
她悄悄擡眼,默默看去。
他竟也有这样的心愿吗?
裴钰正与慕瑛话旧:“陛下允翰林大臣于明日宫中赴宴。”
他与他相识已有十载,分别七载,今日重逢,诸多事,话不尽。
出身江安寒门,早些年无功名在身,他曾于街巷布过字画,不少人羞之辱之,他一概不理,淡若清风。偶一日,巷边停了一辆马车,小厮前来摊边将书画尽数买走,往复多次,裴钰生疑,几番追问,才知得慕府大公子赏识。
二人因文结友,因才而识,一见便知相恨甚晚。自後慕瑛更是邀他入府,时常清谈,饮酒作诗。
得一知己,此生无憾。
如今,慕家赴京,他自是要登门拜贺的。
“无碍。待宫宴结束,你我亦有时间去醉仙楼赏焰火,吟诗喝酒。”言谈之间,慕瑛更是忘乎所以,自裴钰离开江安,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般推心置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