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静静听着,心中确实越发清明。着一病弱之人去敌对之国,此事父亲这般想并不为过,圣上又何尝不知。左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这一去,便是石沉入水,再没了任何消息。就在所有人都将其忘了之时,十年之期一到,他竟悄悄回了京都。”
慕韬神色越加凝重,声音之中也带了几分冷意。
“上元节那日,圣上为你与沈慎赐了婚,于宫门前,我又见到了他。”
上元节?
慕婉回想到那日,他确实出现,救了她并且送给了她一支花簪。
但她第一次见他,却并非这日,而是更早。是鎏佳宫举办百花宴上,她因喝了酒误入一处宫落,他正在亭中抚琴,被她打扰,反而温柔的将她带出迷境。
怪不得他当时那副神色,问她是否认得他。原来,他们幼时竟是相熟的玩伴。
虽是如此想,但慕婉却依旧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回忆。尤其听父亲这麽说,便觉得那番相遇是否偶然,还有待查证,原本因其所作所为而生出的几分敬慕,也渐渐散了去,心中防备更甚从前。
“那夜,他唤我‘岳父大人’一言一行,与当年大为不同,简直判若两人。我没有认出他,琅儿也不曾。他主动表明身份,我心知他是想要我兑现十年前的誓言,然世事无常,慕家与沈家已经有了姻亲,涟漪也已是贵妃。我只能委婉拒绝,与其划清界线。他闻言不怒不恼,却是擡头望了我一眼。”
“只是一眼,我便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
。
“姑娘。”
耳畔传来声音,慕婉才擡起了头,见秋菊略有担忧的瞧着,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晃着,她掀了帘子一角向外看去:“到哪儿了?”
“即至月华门。”
慕婉点头。
自那夜与父亲一番深谈,自今日她仍心有馀悸,迷茫不已。禹疆来京都朝奉已久,即将返回,公主婚架随行。
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安平公主竟请了旨意,让其入宫陪侍一日。公主是为玄朝远嫁,为的是结两国之好,图的是国泰民安。圣上自然无有不从,当即下了口谕,召她入宫。
慕婉虽不解,却想着上次一别,亦是许久未见小殿下,便早早进了宫。
小殿下依旧住在鎏佳宫,身边的太监宫女乳母嬷嬷全部换了一遍,皆是面生。慕婉不由地想念起当初在鎏佳宫尽心侍奉的海珠来,那个执拗坚强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後时刻还在尽心尽力的护着主子的孩子。
海珠本是扶风院的大丫鬟,自小侍奉慕瑛,後来慕家返京,慕涟漪入了宫,海珠便被指派慕涟漪身边,一道入了宫。
慕婉犹记得,在奔逃的那夜,太子近卫围堵之时,海珠曾对自己说过,若是能够活下来,她要去见一个人。
只是可惜,她为了她们牺牲了自己,心中之人也随之永远埋藏在了心底。
她自鎏佳宫出来,便一边想一边走着。
忽闻一道清弦之音,这音并不陌生,正是琴音,可这调子,亦是耳熟至极。
她擡首寻去,便见月弯门後,一人于亭中抚琴。
男子垂目,似乎沉醉其中专心抚琴,身量极佳,信手拨弦,指间流转骨节分明。
慕婉未曾在此遇到他,四下环顾,周遭并无旁人,此处正是曾经那座破落的庭院,但此时早已今非昔比,焕然一新。
因着父亲那夜相谈,她心中生了隔阂,不想与面前之人産生过多纠葛,便想着悄声离开。
“慕二姑娘。”
声响,弦音止。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显然,对方已经发现了她。慕婉只好止步,却是不曾回头。直到脚步声来到她的身後。
“又见面了,好巧。”
他态度平静,带着笑容和恳切,见她这般,又道:“你怎麽了?”
“没什麽,殿下若无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
慕婉欲走,行了礼,不曾回头,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攥住,他的声音却带了几分急促:“慕婉。”
“殿下你这是做什麽?”
慕婉诚惶诚恐,扯了几下没挣扎开,她四下环顾,见无旁人,才终是擡眼看他。
萧渊却是直视着她半点不让,手也不曾松开:“你怎麽了?为何突然对我如此疏离?”
两人在寂静中沉默了一小会儿。
慕婉目光凝在自己鼻尖,小心应对说:“殿下误解。臣女与殿下本就无所交集,于殿下本就是敬重之情,并无旁陈。”
“为什麽?”萧渊心上好奇,忽地想起了什麽,眸中暗色越加浓烈,扯了扯嘴角,浅浅的笑意味深长:“是因裴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