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用水晶球跟我换!”
珍珍新得了一个水晶球,是一个年轻男孩儿送她的。
亮闪闪的水晶球,会发光,会下雪,会有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人偶在球体中间伴随着音乐旋转起舞。
梦幻而美丽。
小敏很喜欢这个水晶球,总是去找珍珍玩耍。
但是此刻听她提起水晶球,珍珍的表情忽然淡了下来,眼神放空,没再接话。
“你上次说想要写我们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珍珍这样问我。
我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了。”
“我们的故事会有人看吗?”她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以及不以为意,“又不是什麽名人哦。”
她往後一挨,後背贴靠在了墙上。
然後讲起了开头那句话。
“我没有办法抚养一个小孩子,那时候的我,自己都是一个小孩。”
陷入回忆中的珍珍,眼睛中的哀伤无法掩饰。
“我只能把她送去福利院,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她。但是我那时真的没有办法,一点钱都没有……”
“是你的侄女吗?”
珍珍点头,“嗯,她那时很小,也很乖,一点都不哭。我把她放在福利院门口,就赶紧跑了,很怕被人看到。”
“後来我去找工作,我想,只要能得到一份工作,赚到钱,我就把她接回来。”
珍珍苦笑,“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很蠢。”
“有一个同村的,邀我一起去岑中市里打工,她说有个厂子在招工,我这种念过初中的,人家肯定要我。”
“我信了,傻乎乎地跟她上了车,直到车开後,我才明白自己被骗了,被卖了。”
“我也想过跑,但是根本跑不掉,被抓回来就要挨打,不给吃饭,不给穿衣服,冬天那麽冷,我像狗像猪一样被关起来。那些人拿烟头掐在我的胳膊上,大腿上,你看。”她掀开衣服,让我去看皮肤上那些褐色的伤痕,大大小小,遍布肌肤。
“後来是虎哥带我走的,他说花了很多钱,我要赔给他。然後他就带我来了这里。”
“他也不是好人,但是我头两个月赚的钱,悄悄拿去寄给云雪,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有骂我。”
“後面他就不给我出去寄钱了,骂我下贱,自己都活不起了,还想着别人。我就不敢去寄了。柔柔告诉我,福利院里的孩子,起码有得吃有得穿,能够活下去。”
珍珍微微偏过头,转动着眼睛看柔柔,柔柔正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打着毛衣。
她说今年冬天要给孩子做一件时髦的新毛衣,春节她回不了老家,想孩子,就希望能给孩子多寄点东西。
“虎哥不让我们离开门面太远,要是他的小弟发现我们乱走,我们就要挨打的。”
珍珍擡起眼睛,哀求地看着我。
“如果你有时间,又恰好路过,可以帮我去看看她吗?”
我点点头,“好,如果有机会的话。”
雨停了,炎热的空气再次席卷而来。
珍珍把我送到巷子口。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是春天,寒冷而萧瑟。
如今已经是夏天了。
叶子更绿,花草更繁盛了。
雨停之後的小路上,泥土被打湿後的腥味,以及花木更浓郁的芬芳,在这个午後得到充足的释放。
“美国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吗?”珍珍问我。
我认真想了想,“对一些人来说,是的。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也许不是。”
珍珍抿着嘴,被我逗笑了,“你这个人,说话真的很有意思,我总听不懂呢。”
微风吹拂,枝叶飘摇,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在我们之间的地面上,以及她的面庞上,把她的开心与不舍照得那麽清晰。
我想我也是,我的脸上,一定也有着很不舍的表情。
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何时了。
夏日雨後的阳光,总是更热烈。
让离别的情绪也烘托得更浓烈,却又因为风的介入,而被吹淡了一些些。
“拜拜。”
珍珍向我挥手。
我也挥手回应,我们相视而笑,然後转身,分别,离开。
这的确是我们的最後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