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鳶險些落淚,言氏的出身一直被京城的貴婦圈嚼舌根子,哪怕面上敬重,背地裡風言風語的說的很難聽。
所以對言氏來說,待在濁州才是最好的法子。
但言氏偏偏不,她雖出身有瑕疵,但孟逸寒是她厚實的靠山、滿心滿眼都是她,這也叫原本自卑的言氏變得越發不在意起來。
只是待他們回來便快入夏了,左右還要等一年成婚,訂親也不急在一時,穆鳳蘭快臨盆了,言氏不放心,便說等她平安生產便回來,孟禾鳶叫她不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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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舊交替中官家宴請群臣和官眷,永定侯府也在受邀行列,府上只她一人,乾脆便隨了顏府的馬車進宮,也算是昭告眾人,她的身份。
上次進宮,孟禾鳶心有餘悸,新後針對她,幸得她腦子轉的快,新後做事不穩當,她倒是好奇,這一年下來,新後進步多少。
宣德門前,馬車停下,三三兩兩的馬車湊在一處,承陽侯府、沛國公府的婦人聚在一處閒聊。孟禾鳶回了京城後,姜淮暗戳戳的也跟著回來,家中人曉得他帶回來一房妾室,氣得險些砸了桌子。
這侍妾是別人也就罷了,偏生是罪臣之女,那背景,誅九族也不為過,他還敢納回來。
如今這位官家喜怒無常,令朝臣看不透,他們暗自心驚,小小年紀便有了如此的城府,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承陽侯扛著國丈的身份擔驚受怕,但奈何那女子已經有了身子,這些日子正因著發配外室和姜淮吵得不可開交。
重華宮內,姜皇后坐在梳妝檯前,木然的由侍女們進行梳妝,高聳的髮髻上帶了一頂鎏金鳳冠,墜著的寶石光彩奪目,外裝無一不奢華,內裡卻是一團亂糟。
侍女小心翼翼:“殿下,該移步了。”
姜皇后淡淡的嗯了一聲,嘴角扯開一絲呆滯的笑意,進宮為後,無上榮耀,可對她來說,便是沉重的枷鎖,她初時覺得惶恐不安,而後嚐到了權利的甜頭,變得沉迷而不可救藥,而現在只覺得束縛。
私自扣押朝臣嫡女她並沒有想到什麼後果,只是覺得她是皇后,做了便做了,沒人能對她怎麼樣,包括官家,沒有任何證據是她做的。
雖說重華宮失火,叫她略有驚慌,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失火便失火,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放的火。
官家和太后下來下了命令查,她忐忑不安的以為她會暴露,誰知並無什麼水花,姜鳶蕊便歇了心思,直到承陽侯在朝堂上被人參了許多摺子,但那時她仍舊沒有意識到,是她的所作所為給家中到來了禍患。
後來,什麼強搶民女、貪汙受賄,各種離譜的罪名想方設法的往承陽侯頭上按,姜鳶蕊沒辦法坐視不管,也學著后妃準備了些點心,去了宣政殿。
官家鋒芒內斂,不怒自威,雖說年紀不大,但那副上位者的氣場壓的她喘不過氣,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能看透她一般。
姜鳶蕊義憤填膺的說他父親是被陷害的,但是官家只是似笑非笑:“私自扣留重臣嫡女,承陽侯夫婦實在對你嬌縱過甚。”
此言一出,姜鳶蕊面色煞白,手中的點心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渣。
原來,官傢什麼都知道,她的這些小心思根本瞞不過去,姜鳶蕊跪了下去,說禍不及家人,還請官家罰她,饒過她父母。
官家卻神情淡淡,把她給趕了出去。
承陽侯第二日便被尋了個錯處,官家揪著打了一頓板子,姜鳶蕊至此,徹底老實。
“他來嗎?”姜鳶蕊默默的問了句,侍女點頭:“自然是在的。”
她枯槁的眼神泛起一絲活絡:“走罷。”
太平殿內,她瞧見了顏韶筠,也瞧見了顏府中坐著的孟禾鳶,也不知道一旁的孫氏說了什麼,下面隱隱傳來道賀聲,孟禾鳶臉色羞赧,被圍成了中心。
姜鳶蕊一怔,緊緊攥住了手,長指甲嵌入手心,痛意刺激的她越發清醒。
原來是要訂親了,他終究還是要訂親了。
是誰不好,偏偏是她呢?姜鳶蕊恨她,要不是因為孟禾鳶,她與顏韶筠的婚事便不會出差錯,她便能順理成章的嫁給心愛之人。
殿上觥籌交錯,現在是晚上,隱隱有些冷,顏韶筠當著眾人的面兒,脫下了大氅,披在了孟禾鳶的身上,神色溫柔。
原本還有不少流言來著,說什麼二人的婚事形同虛設,說二人是被迫繫結在一處,沒有感情,顏韶筠此舉,打了那些嚼舌根子的臉。
沒多久,顏韶筠覺著喝了不少酒,想去一趟恭房,便起身走了出去。
姜鳶蕊視線追隨著他,頗為明目張膽,一旁的官家淡淡睨了她一眼,手中的酒杯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案几上,偏生薑鳶蕊毫無察覺,隨後竟起身淡淡道:“臣妾醉了出去走走。”,便匆匆離開了太平殿。
外頭黑夜如墨,月光為宮中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她勉強辨認著路守在了顏韶筠的必經之路。
顏韶筠回來時隔著老遠,隱隱瞧見了一個身影,婀娜纖細,隱沒在黑暗陰影裡,叫人瞧不見面容,恰好他的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愉悅道:“阿鳶,怎麼出來了。”,姜鳶蕊胸腔裡頭的跳聲快蹦出來了,知道顏韶筠認錯了人,她卻想將錯就錯,她怕暴露,期期艾艾的嗯了一聲。
顏韶筠雖然醉了,但不是傻了,就衝這音色也敏感的叫他察覺了不對,他視線驟然一變,如同獸類在觀察一般,他視線隨著這道黑影在打量。
她比阿鳶矮一些,髮髻也不對,還有濃烈的薰香,這薰香……
顏韶筠不動聲色開口:“皇后娘娘。”
姜鳶蕊一滯,遺憾道:“韶筠哥哥認出我來了啊。”
顏韶筠躬身往後一退,拱手行禮:“下官拜見皇后娘娘。”,姜鳶蕊卻想抬起他的手:“不必這麼客氣,不必這麼客氣。”
顏韶筠往旁邊一躲,避開了她的觸碰,姜鳶蕊失落不已,吶吶的喚了聲:“韶筠哥哥。”
顏韶筠眉頭擰了起來,分外不悅:“皇后娘娘,您身為中宮之主,理應恪敬恭順,遵循禮儀,萬不該來這兒,您還是趕緊回去罷。”,他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畢竟她是皇后。
“我不想回去,韶筠哥哥,你是不是要訂親了。”,她紅著眼眶問。
顏韶筠冷硬:“此事與皇后無關,還請皇后莫要再喚臣的名諱,皇后該喚顏大人或者顏卿才是。”
姜鳶蕊對他冷淡的神情刺的極為失落,喃喃:“可是我喜歡你啊。”
顏韶筠臉色一變,呵斥:“皇后慎言。”,若不是看在她是皇后的份兒上,顏韶筠早就甩袖走了,如今他實在想掀開這皇后的腦袋看看,裡面可是裝了水?
但大約也是承陽侯府寵壞了,被養的嬌縱不諳世事,“您現在是官家的人,須得謹言慎行才是。”,他冷冰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