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旦环住西施腰肢的手臂,看似用力,实则留有余地,只要西施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挣脱。
那抵在脖颈上的剑锋,看似凶险,实则力道控制得极其精妙,仅仅造成轻微的压迫感,远未到划破皮肤的程度。
西施甚至能感觉到,姐姐持剑的手腕在微微调整角度,生怕真的伤了她分毫。
这看似生死相搏的挟持,不过是郑旦在穷途末路中,能为西施演出的最后一幕戏——一个被越国奸细挟持、受尽惊吓的无辜妃子,总好过一个与奸细同谋、意图叛逃的共犯。
她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和这粗暴的假象,为西施铺设最后一步洗脱嫌疑的退路。
郑旦紧紧“挟持”着西施,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吴宫那巍峨的宫门方向移动。
她浑身浴血,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耗尽了残存的气力,在地上拖曳出断断续续的血痕。
伤口仍在汩汩流淌着温热的液体,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与眩晕感阵阵袭来,但她紧握着剑柄和环住西施腰肢的手臂,却依旧稳如磐石。
西施依偎在她怀中,身体微微颤抖,泪痕未干的脸颊紧贴着郑旦染血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里面传来的、急促而紊乱的心跳。
她不敢睁眼去看周围明晃晃的刀剑和那些充满敌意与愤怒的目光,只是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身后这个她深爱着、此刻却感到无比陌生的姐姐。
她能感觉到郑旦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那环住她的手臂,看似强硬,实则内里早已虚弱不堪,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挣脱这徒有其表的“束缚”。
但她没有,她只是更紧地靠向郑旦,用自己微薄的体温,试图温暖这具正在迅冷却的躯体。
闻讯赶来的士兵越来越多,火把将这片宫苑照得亮如白昼,刀枪剑戟反射着森冷的光,将两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紧张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
士兵们投鼠忌器,因着西施夫人脖颈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利剑,以及大王先前“不得伤了西施”的严令,只能步步紧逼,却不敢贸然上前。
就在这时,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几名内侍搀扶着一个身影,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是夫差。
他显然是被强行从龙榻上扶起,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外袍,露出底下干瘪枯瘦、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胸膛。
他的面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往日里睥睨天下的霸主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过度采补后油尽灯枯的腐朽气息。
他被人搀扶着,双腿虚软,几乎无法独自站立,唯有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郑旦,目光中的怨毒与暴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郑……郑旦!你这妖妇!贱人!”夫差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放开……放开西施!寡人……寡人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怒吼耗尽了力气,身体一阵摇晃,险些瘫软下去,幸得左右内侍死死架住。
郑旦停下脚步,冷漠地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在她身下婉转承欢、此刻却形同骷髅的男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她手中的剑稳稳地架在西施颈侧,清晰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声音因力竭而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放我们走。打开宫门,备好快马。否则……”她手腕微动,剑锋在西施白皙的肌肤上又压深了一分,那细微的动作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我便与她……同归于尽。”
“休想!!”夫差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爆出垂死的咆哮,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郑旦,“寡人……寡人绝不放过你!你这魅惑君主、吸人精血的妖女!寡人要将你挫骨扬灰!!”他情绪过于激动,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灰败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一旁侍立的侍卫长见状,手已按上了剑柄,眼神锐利地寻找着郑旦可能露出的破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救人。
夫差一边咳着,一边却艰难地抬起手,死死抓住侍卫长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不……不准……不准伤了西施!谁若伤了西施……寡人……寡人灭他满门!”他的目光转向被郑旦“挟持”着的西施,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失智的迷恋,有对“受惊”美人的怜惜,更有一种不容他人损伤自己珍宝的偏执。
在他心中,西施依旧是那个天真烂漫、笑颜常开、需要他保护的纯洁尤物,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然而,所有人,包括暴怒的夫差和紧张戒备的侍卫,都不知道,郑旦的心力其实早已耗尽。
从她杀出血路闯入西施寝宫,见到西施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心中那股凭借执念和爱意强行支撑起来的力量,就如同退潮般迅消散。
能够“挟持”着西施走到这里,几乎已经是她意志的极限。
她之所以还能站立,还能握紧剑,不过是为了给西施演完这最后一幕戏,为她争取那因“被挟持”而脱罪的可能。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喧嚣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
夫差的怒吼,士兵的呵斥,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怀中西施温软的躯体,那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妹妹的独特体香,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让她贪恋,也让她……解脱。
够了,能这样抱着她,走到这里,已经够了。
就在郑旦心神松懈,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一名一直潜伏在侧、身形敏捷的侍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蹿出,手中未出鞘的佩刀带着破风声,精准而狠辣地重重击打在郑旦持剑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郑旦手腕剧痛,五指一松,那柄一直架在西施脖颈上的青铜长剑应声落地,出“哐当”一声脆响。
几乎在长剑脱手的同一瞬间,郑旦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非但没有收紧手臂将西施作为人质,反而就着那股袭来的力道,顺势将怀中的西施猛地向前推去!
这一推看似粗暴,实则巧妙地将西施推出了可能的攻击范围,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奋力挣扎,终于从歹徒的挟持中逃脱了一般。
西施被推得踉跄向前,下意识地回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心中撕裂的痛楚。
也就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防备的郑旦,被周围早已蓄势待的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