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晓,他这些年,过得多么如履薄冰。
自当年被寒刃追杀,那人单枪匹马,几乎杀光了他所有徒弟徒众,几经辗转,他才得以入赘大阙国的昭华郡主,寻求庇护,在此安生。
第48章第48章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整个府邸,每日能进入内院之人,皆被要求通过口令、信物、暗桩三重验明正身才得以靠近,再加上这一屋子的机关,可谓是固若金汤,飞鸟难渡。
即便是寒刃真的来了,他也不信那人能闯过这重重阻碍,近他的身。
更何况,晟国与他大阙素无邦交,各方讯息都不相通,他就不信,自己如今已改名换姓,容貌亦略有修饰,寒刃还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他揪出。
来到书房东侧的多宝阁前,按动第三排一个不起眼的貔貅雕像,齿轮转动发出细微的机括声,云天磊径直进入到隐藏在书架后的密道之中,站在一方寒玉台前,凝望前方用水晶罩牢牢围住的、足以起死回生之物。
可惜,这物需要再搭配旁的做药引,单独一味,不足以扭转乾坤。
从密室出来,坐在窗边的酸枝木圈椅上,云天磊看着屋内几处看似寻常的摆设,啧啧称叹,心道世间竟有他这般能人,能将杀机藏于风雅,化险境为无形。
昭华郡主沐浴完出来,瞧见他仍旧对着那些机关图谱和部件出神,顿时蹙起了眉,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悦:“整日里就知道摆弄你这些玩意儿。”
当年前夫在朝堂争斗中落败身亡,她也受牵连被软禁在别院。没想到竟遭政敌派来的死士截杀,随行护卫死伤殆尽。
危急关头,是恰巧路过的云天磊出手救了她。
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发现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谈吐见识亦是不凡。为寻个倚仗,也看中他的才能,她向当时已重掌大权的皇兄请旨,招了他入赘。
但是成婚这些年来,她这位郡马几乎足不出户,除非是宫中大典或年节祭祀这等推脱不掉的场合,否则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只是性子孤僻,不喜交际,后来逼问了好几番,对方才勉强吐露零星过往,将信息拼凑起来,大致意思便是,晟国有仇家追杀他。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等深仇大恨,但看他这般如临大敌、龟缩不出的模样,想来那仇家绝非易与之辈。
不过,在这固若金汤的郡主府内,她倒也并不十分担忧。
云天磊识趣地换上笑脸,起身迎上前,谄媚地为她捏着肩膀:“郡主息怒,我这不是想着,把这府邸布置得再周全些,才能让您高枕无忧嘛。”
昭华郡主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这府里连只外头的苍蝇都飞不进来,本宫看那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伤你分毫。”
“对了,今儿宫里下了旨意,道是下个月,太后于宫中设‘消夏宴’。”
听闻又需出门,云天磊脸色微变,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消夏宴是太后年年都要办的,作为郡马,他必须要出席,在御前露个脸,以示对太后的孝心与尊重。
细思一番,又觉得自己是太过谨慎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寒刃音讯全无,没准早就死了,自己又何须终日惶惶?
这般想着,心下稍安,便也不再纠结。
……
入境大阙的那天刚好立夏。
江芙诗跟随风媒的人向着大阙的都城前往,差不多过了十日光景,才终于遥遥望见了都城巍峨的城门。
身处异国,大晟的追兵一时难以触及,江芙诗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得以稍缓,生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她下了车,逛了圈市集,买了些大阙特有的香药和几样精巧的点心,又到各处药坊碰碰运气,试试能否寻到那味救命的九星花。
这日晚。
队伍终入皇城,风媒的人手持令牌,包下了一处清静的客栈院落下榻。
江芙诗心事重重地走在最前,想着明日该如何着手打探湛霄的行踪,不料刚迈出几步,身后传来混乱人声。
“首领!首领您怎么了?”
惊惧的喊声令她回过头,只见水凌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栽去。
她一愣,随即眼神微凝,立刻快步折返。
“快快,扶首领回房!”文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众人急急忙忙将不省人事的水凌羽抬进客房。江芙诗拧眉坐在榻前,取出丝线诊脉,指尖甫一搭上,脸色便沉了下来。
脉象紊乱,内息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是内力反噬之兆。她暗自施加的抑制手段,与水凌羽自身强横的内力形成了剧烈冲突,如今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沉默无声蔓延,江芙诗潋滟的眼底尽是内疚之色,丝线轻轻微颤,她对着榻上之人细声低吟:“对不起……”
说到底,是她手段不正,若非她暗中下药、封其经脉,水凌羽不会武功尽失,更不会遭此反噬之苦。
这些时日下来,风媒待她,也算仁至义尽……
她取出随身银针,刺入水凌羽几处关键穴位,指尖捻转间,缓缓替他解了内息禁制,任由他积压的内力缓缓疏导开来。
水凌羽沉沉昏睡,面色渐渐褪去灰败,恢复了几分血色。侍女们端着汤药、温水进进出出,悉心照料在旁。
担心后续会恶化,江芙诗不敢轻易离开,从内室退出,便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椅上,吩咐侍女仔细盯着水凌羽的神色与呼吸,若有不对,立即通知她。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如水般漫洒下来,将庭院铺得一片银白。
她立于窗前,夏日的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思念翻涌而起,那个人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如此良夜,不知他在作甚?是否也会想她?寒髓蚀脉发作时,他又该是何等痛苦?
想着,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连风媒这般灵通的势力都寻不到九星花的踪迹,看来终究是强求不得。
她心怯怯,没了赏月心思,返回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