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同一片阳光下,正式踏上了命运的分岔口。
而奚也真正回到棉滇,回到坤貌身边,是在接受秘密培训之后的第四年。
那一年,奚也二十一岁。
桑适南从警四年,功勋累累,第一次立下个人一等功。
表彰大会那天,礼堂里灯火辉煌。
桑适南穿着笔挺的制服,左臂还打着石膏,在万人注视下走上台敬礼。
聂毅平亲自为他挂上了勋章。
掌声雷动。
那声音震荡在礼堂的穹顶,也远远传向了边境之外。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南国棉滇。
那个身体孱弱的青年,此刻身着素白筒裙,正跪在坤貌脚下,手抚父亲的双脚。
坤貌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将泡过鲜花的清水缓缓洒在他头顶。
他为他洗濯双手,正式完成了父子相认的最后一道赐福仪式。
奚也低头,双手合十,清水顺着他脸庞滑落,也流过他苍白的颈项。
奚也,你只有一个爸爸。
第65章水电站
其实,奚也一直害怕生病。
在桑从简身边时,这件事尚可忍受。去医院按部就班地打针、输液、吃药就行。
但在坤貌身边就不一样了。坤貌不信医院,他信巫医。
巫医在棉滇是一种诡秘的存在,他们说奚也的病根不在人身,而在“鬼”。说他体弱多病,是因为被不洁的灵体附了身。
“要驱鬼。”巫医总是这么说。
至于“驱”的过程,奚也实在不愿回忆。
他们会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在他眼里撒辣椒面。
他呻吟得越厉害,巫医就会越欣慰。因为那意味着“鬼”在受苦。
他们说,只有让鬼魂疼到害怕,下一次它们才不会回来害人。
坤貌一般就坐在他的床边,静静看着他挣扎。
“换种法子。”当他痛到昏厥也不见好的时候,巫医便会扒掉他的上衣,抽出藤条,在他背上抽打。
然后奚也就会发现,坤貌看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些变化。
会变得有一些……兴奋。
会有某种微妙的、近乎愉悦的光,掠过他的眼底。
奚也向来知道自己和母亲生得很像,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细嫩的、白皙的轻薄脊背,在被抽打时交替浮现起的淡蓝色青筋和浅粉伤痕,也同他母亲惊人地相似。
他实在太瘦弱了,虽然已经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个头也有一米七八,但因为骨架小,总显得很单薄。无论是与坤貌还是与爸爸站在一起,视觉上的差距都很大。
更不用说和将近一米九的桑适南在一起,他可以轻易单臂托抱起他,把奚也整个人扛在他单边肩膀上,也完全绰绰有余。
每一次巫医治疗结束,坤貌都会把他从床上抱起,放在腿上,用毛巾替他擦眼泪,然后告诉他:“这就是棉滇人的信仰,你要早些习惯。”
去他妈的信仰。
奚也不知道坤貌跟他别的孩子在一起时是怎么相处的,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坤貌看他的眼神。
他觉得恶心。
他厌恶那双落在他脊背上的手,厌恶那种带着隐秘满足感的目光。
每次都忍不住呕吐,当着坤貌的面吐在地上。
坤貌却不恼,他会以奚也病情反复为借口,再次找来巫医给他诊治。
奚也甚至有种错觉,坤貌喜欢看他被抽打的样子,喜欢看他上半身什么都不穿,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痛苦挣扎的样子。
于是为了不让坤貌如愿,奚也学会了在他面前假装自己一切正常,即便要吐,也忍到一个人的时候再吐。
幸而,巫医的治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后来坤貌就不信棉滇的鬼神了。
他改信西方的上帝。
他手臂上有一只上帝之眼的纹身,就是那段时间纹的。
坤貌这人很奇怪,神鬼、上帝、佛祖,什么都信一点,但都信不彻底。
哪一边灵验,他就信哪一边。
哪一边能替他办事,他就供哪一边。
但无论哪种,坤貌都借着这些信仰,干了许多对他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