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还是怵大队长的,那些村民兵是真敢砸枪托的,听大队长阴沉脸,便不敢再吱声,跟着去了各自的地块。
王满银一路走过农田,能看见村里婆姨女子们则分散在麦田里,弯着腰,用短锄头小心翼翼地锄草、松土。
她们有经验,怕伤着麦根,动作都放得很轻。汗水顺着她们的脸颊流下来,滴在干裂的土坷垃上。
东沟那片稍平整的川地,是春播的收尾战场。玉米、高粱、谷子已经点播下去,几个老农正带着半大娃娃,在绿莹莹的苗间穿梭,查看缺苗的情况。现有空缺,立刻从怀里掏出备用的苗,小心地补栽上,用手压实周围的土。
八个知青们也得负责一片地?苗。赵大虎抡起锄头,“咚”地砸在地上,锄头弹了起来,震得他虎口麻。
王猛见状,索性扔下锄头,蹲在地上抽烟。李卫东试着挖了几个窝,要么太深要么太浅,玉米苗栽进去歪歪扭扭,被小队长骂了两句,脸涨得通红。
湘省来的三个知青更狼狈。孙丽挖了没几下,手心就磨出了水泡,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吴芳想帮她,自己的锄头却卡在石缝里,费了半天劲才拔出来,裤脚还被勾破了个口子。陈小明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黄土坡,嘴唇抿得白,手里的锄头越挥越慢。
王满银过来也只瞅瞅,这些知青,比老知青们脾气更傲,现在还没认清现实,怨天尤人得厉害。
日头升到头顶,晒得人头皮疼。村民们坐在田埂上歇晌,啃着掺了糠的窝头,就着自带的咸菜。
知青们围成一圈,看着手里干硬的杂粮窝头,谁也没胃口。李红霞是东北女知青,性子也爆,把窝头扔在一边:“这玩意儿咋咽得下?跟嚼柴火似的!”
周萍是北京来的,家境好些,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分给女知青们:“凑活吃点,下午还得干活呢。”
赵大虎狠狠抽了口烟:“这鬼地方,天天干苦力,顿顿吃粗粮,我可受不了了,老知青都在瓦罐厂上工,他们肯定能吃得好点?”
下午得去东拉河担水,赵大虎和王猛,人高马大,自告奋勇的跟着壮劳力担水。
一开始,两人还抢着扁担,走得虎虎生风,觉得这活儿简单。没几个来回,肩膀就火辣辣地疼,扁担像是嵌进了肉里。王猛呲牙咧嘴地把水桶从左边换到右边,水晃出来不少,溅湿了裤腿。
“这他娘……比咱林场抬木头还熬人……”赵大虎喘着粗气,看着前面那个健步如飞的陕北后生,低声嘟囔。
其他知青被分去锄草。李红霞学着旁边婆姨的样子,刚锄了几下,就觉得腰像断了似的酸,手上的锄头也不听使唤,差点铲到麦苗。
“哎呀,小心点!”旁边的婆姨赶紧提醒。
周萍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才磨了两天就起了水泡的手掌,偷偷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吴芳和孙丽更是苦不堪言,南方的水田活儿和这旱地劳作完全是两回事,太阳晒得她们头晕眼花。
“这……这要搞到什么时候去……”陈小明看着望不到头的山坡,小声对李卫东说。
李卫东没说话,只是抿着嘴,更加用力地挥动镢头,虎口震得麻。
这话提醒了湖南来的三个女知青。孙丽眼睛一亮:“我听人说,瓦罐厂是村副业,老知青苏成他们在那儿做事,说不定能帮咱们想想办法。”
终于熬到收工,知青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知青点。在灶房外,捧着各自带来的粗瓷碗。碗里是黄澄澄的玉米窝头,硬邦邦的,就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和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赵大虎狠狠咬了一口窝头,嚼了半天才咽下去,瓮声瓮气地说:“这玩意儿,拉嗓子眼儿!”
王猛把咸菜嚼得嘎嘣响:“知足吧,好歹是干的。我听说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连这都吃不上。”
吴芳拿着窝头,半天没动,看着碗里的米汤呆。孙丽小口小口地喝着,眉头微微蹙着。她们想念湖南的米饭,想念那口辣味。
李卫东默默地吃着,周萍则把自己碗里那个小点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看着最瘦弱的陈小明。
晚上,躺在土炕上,浑身像散了架。湖南来的三个女知青——吴芳、孙丽,还有年纪稍小点的孙丽,翻来覆去睡不着。
“吴姐,我手上全是泡,腰也疼……”孙丽带着哭腔。
吴芳叹了口气:“都一样。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孙丽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瓦罐厂那边,苏成和汪宇他们,活儿好像轻省点,还能见点油腥……”
“他们来的早,有关系吧?”吴芳疑惑。
“要不……我们明天偷偷去找找苏成?问问看有没有办法……”孙丽提议,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