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孙氏听闻流言亦是怒不可遏。纵使多嘴之人已经伏诛,可她一想到年幼的儿子尸骨未寒,竟还要被人这般诋毁议论,便忍无可忍。
且此事并不像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设计,否则那流言因何会传播得这样迅速?
孙氏第一个想的就是晏朝。她在朝中声望颇高,为她效力的太子党不在少数,这群人曾经也的确对晏斐有过敌意。但现在晏斐已经薨逝,他们竟还要步步紧逼。
欺人太甚,用心何等歹毒!
她怒气冲冲去求见皇帝,皇帝却不肯见她,御前的人告诉她此事已经在查了。
可她实在不甘心,暗中又联系了曹家。
得到的回应是,曹楹不肯出面,也不愿意帮忙。孙氏心下一凉,难道曹家也倒向太子那边了吗?
曹楹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匿名信。信中委婉言及曹家暗中勾结南方富商,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这把柄分明已经被人握到手里了,曹楹当即噤声,自然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
曹家与昭怀太子亲近那是以前的事了,当下他还要顾及曹家满门荣辱。
长乐郡王的丧仪还未行完,孙氏从痛不欲生中挣扎出来,心底终于迸发出一股深浓的恨意。继至亲骨肉离世后,这恨意支撑起一个母亲最后的意志。
那一日兰怀恩并未在御前。
皇帝难得清醒,身边伴着宁妃、永嘉公主,还有五公主和妙华郡主。几人小心翼翼地宽慰着皇帝,皇帝瞧着几个年轻明艳的小辈,一时觉得触景生情,一时又觉着稍稍宽慰些。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宫人们叫嚷着,脚步声凌乱无序,又有女人的声音沙哑、绝望,且暴躁,甚至吵闹中仿佛还打翻了水盆。
皇帝面色有些不虞,永嘉公主先皱了眉,起身正要出去看看,才掀开帘子,便见孙氏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大嫂,您……”
孙氏一抬眼看到宁妃,突然发出一声奇异的轻笑。旋即“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不等皇帝开口问,她径自开口。
“陛下,太子晏朝是个女人!她偏了陛下您,更骗了天下人!”
满殿皆惊。
五公主和妙华郡主都被她这凄厉的口吻吓着了,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两人都下意识往宁妃身边靠。
永嘉公主怔愣着上前要扶她:“大嫂,我知道您因为斐儿……”
孙氏推开她,伸手指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宁妃:“她肯定知道!陛下要不肯信,就一个一个审!还有东宫的梁禄,金陵崔家,说不定东宫的属官也都和晏朝合起伙来欺骗您!”
第97章一……
自深井堡一役后,鞑靼士气大减,我军乘胜追击,不到三日便将大齐境内的敌军悉数歼灭,即便是成功逃回鞑靼的那一部分残兵,也已遭受重创。
鞑靼此战伤亡惨重,更有三名台吉殒命。珲台吉的头颅被悬挂在长城外,以示对外族蛮夷警告:大齐天威不可冒犯。
这一战令边境重归安宁,也令齐太子晏朝一战扬名。
于边关军事上她虽只是初出茅庐,然而临危不惧的气魄以及骄人的战绩,已足够使众人振奋心服。
“铁衣披雪出长安,笳鼓归来血未干。
壮士舍身报天子,忠魂千古望宸銮……①”
晏朝同诸位将领立在校场的高台上,听下面万千官兵齐声高唱。整齐雄厚的歌声伴随着震天鼓声,在干冷的冬日里显得分外慷慨激昂。
她从这歌声里听出来一股悲壮。
居高临下俯瞰众人,一眼望去,队列规整,士兵肃穆。
战后清点汇总时她也在场,那些伤亡人数此时在脑海中清清楚楚地又回响了一遍。她见过了疆场上的血战厮杀,知道战争伤亡在所难免,生死只在一瞬间,好儿郎变作英雄魂。
这歌显然是有意唱给天子听的——那她呢,她坐到那个位子上的时候,是否也配“壮士舍身”、“忠魂守望”?
随后是军队操练,晏朝起了兴致,同众人一起走近观阅,郭元膺挥退了带路的亲兵,亲自讲解。
“……如今军中操练仍旧依循当年韩将军旧制,方式分单兵训练、场操、行营、野营和战约五种……”
“本校场中士兵规模并不算大,场地也有限,更便于单兵训练。所以殿下现在所看到的,便是‘练手足’一项,是为校验士兵的基础力量,武艺、远射、圆牌、腰刀、刀棍、大棒等等都包括在内……②”
入眼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一群兵卒,六人为一列,手持一尺短棒或四尺长棒,伴着隆隆鼓声,断喝一声向前冲去,顿时打斗一团,喝声震耳。
晏朝自校场回来,才踏进暂居的院子,便见冯京墨迎面朝她走来,显然是早早等候在此。
许是有些激动,冯京墨连药箱也提了出来,见了晏朝先行过礼,开口第一句就是:“臣听说京城急召殿下回京?”
“是。”晏朝颔首,脚步不停,只微一扬首示意他跟上。
京城的召令下得十万火急,同时也带来了长乐郡王薨逝的消息。她估摸着要她速速回京八成不是皇帝自己的主意,许是皇帝因为小皇孙的夭折悲痛成疾,宫内局势有变。
只是思及年幼的晏斐,不免也唏嘘叹惋——临行前还应了他教他骑射,却不想那一面竟成永别,再不能兑现诺言了。
冯京墨仔仔细细替她诊过脉,又问了伤口恢复得如何,末了,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殿下右手的刀伤险些伤了筋,还好外伤只需敷药即可,手臂却得好好调理,不是一日两日可痊愈的。冻疮一类虽不大要紧,却不能不重视……”
晏朝略略垂眼,瞧见斗篷内包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勉强只能动两根手指。这几日它尽力去习惯左手,可偶尔还是觉得别扭得紧。
她抿唇,轻轻一哂:“这一年京城发生太多事,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整日待在东宫,大约是将身子养娇气了。”
冯京墨低着头,默默将脉枕收起来,良久才叹道:“臣多言一句,以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这般长途劳顿。”
“已经来不及了。”
她无意间瞥一眼窗外,恰见几根枯枝自树梢折落,尽显萧条,边府的寒风都比京城要粗犷凌厉。
“有些事,本宫不想拖到明年。更何况,出京本来就是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