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惟信深眯着眼睛。
“四郎可是怕了那个李公武?”
“笑话!”折惟信愤怒的拍着桌子,“我会怕他?”
同是将门出身,但是折惟信每次都打不过李公武,而李家门庭显耀,他是不敢暗地里耍花招的,输的次数多了,他怕丢了脸面,每次都刻意避开。
“等我做了官,有他好看的!”他知道,李公武今年也是递了状投,不论出身,就说当今的朝堂,皆是武将世家,但云中折家势大要比李家兴盛。
丁绍德与赵静姝走得近了,更让折惟信憎恨,“还有那丁绍德,不过区区一个庶子!”幽暗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吞噬。
冬日接连着几个大日子,冬至过后是除夕,除夕一过便是元旦,元旦举行大朝会,天下十五路,九州四海来朝。
大朝会之后过半个月便是元宵,接着就要举行贡举。礼部贡举设进士,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等科,但历朝皆只侧重进士一科,故天下士子趋之若鹙。
《论语》《春秋》礼记》弃置桌边,这些是她少时背的滚瓜烂熟的,恰恰好进士科考这些。
李少怀捧着《国策》“时务策五道,观唐时科举,以儒家与史相结合作论”
“官家虽好道,但儒家终是国教,你想提名金榜,就不能意气用事。”她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给李少怀。
“诸子百家,不管哪家,皆有利弊,只有权衡利弊,取长补短用之方才长久,秦以法夺天下,天下定仍以法治天下,焚书坑儒,梁木倾倒便使得巨屋塌陷,又如当今重文轻武,致使雍熙北伐惨败,不仅燕云十六州未能收回,且使得杨业老将军绝食而死。”满腔怒火,已无心于茶。
就知道李少怀一旦有入仕之心就不会安于现状,晏璟将茶杯稳稳放下,直视着她,“所以呢?”
“你想收复燕云十六州?”
她将桌上的茶具推至一边,摊开了一张羊皮卷,“燕云十六州皆为险要之地,乃我中原北部的屏障,失去这一屏障,意味着门户大开,使我整个中原都裸露在他族的铁骑下。”
“自高粱河一战宋军惨败后,败的不仅战争,更是人心,燕云百姓的心。想要收复,谈何容易!”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李少怀注视着地图上的东京城,□□裸露在了契丹版图之下。
“你,看到了什么?”晏璟看着她有所思的样子,神凝,眼中生有惶恐。
“若不收回北方,契丹人的铁骑终会有一日踏入东京,我看到了东京的沦陷。”
突然,李少怀失真一笑,“东京城破,宋亡,我应该高兴才对!”
李少怀沉着呼吸,颤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句话,以及李少怀伤秋之心,让晏璟不禁替她深深担忧起来,“这些陈年往事,皆化作古,当初李刺史将你送入长春观只是希望你能平安的成长,师父不让你入仕,不让你来东京,就是怕你执念太深。”
东京只是一座城,皇宫也只是一座宫殿,任时间流逝他都不会变动,可以阻止李少怀入城,却阻止不了城内的人出来。
“如今,困住你的不是执念了。”
困住她的是爱恨交织的矛盾,这比执念更令人痛苦,“开宝八年二月,宋师攻克金陵关城,三月,吴越逼进常州,六月会师灭南唐外援,同月围金陵,昼夜攻城,致使金陵尸横遍野,十二月冬,金陵失守。”
“当年,祖父欲求和以缓金陵百姓安危,赵光义说的便是这句话!”寒冷的风从独开的东窗吹来,将她额前的几根发丝吹乱,凌乱下的眸子里,泪光闪烁,“三十年的今日,是金陵城破,南唐国灭之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李少怀皱起眉冷笑,笑得让人发凉,渐渐笑止,闪动着眸光,“这句话真是…”
“你与你父亲太像了!”情深不寿,多愁之人亦是。
金陵城破已隔三十年李少怀尚且不能走出来,那么她的父亲呢,南唐太子李仲寓幼年丧母,弱冠之年丧父,其壮年时嫡子李正言早猝。
至道二年李仲寓在郢州猝亡,江南百姓闻后父老皆巷哭,后主嗣续殄绝,遗民犹为之兴悼云。
李少怀似乎重走了一遍父亲的路,幼年丧生母,少年丧父。只是她的处境比父亲要好太多,不用寄人篱下,不用整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晏璟想起了师祖扶摇子的预言,“她可是你的良药呢!”
早逝的命劫,不是因为她有这个劫难,或许扶摇子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着国仇家恨,若顺利长成,待到懂得情感之时,会被这些触及内心之事所伤。
对于内心积郁的人,解心之人才是良药呀。
晏璟走至窗边,连那风都停住了脚步。
扶摇子于十余年前在石室仙逝,生前爱极了晏璟这个徒孙,认为她将来会像极自己,于是亲赐道号,选自屈原《国殇》中的一句,终刚强兮不可凌。
或许又因她是介于对弈人中间的提点之人,所以她比谁都看得透彻。
55一梦千年醒时空
除了寒食节,冬至,元宵规定的七日假外,国子监在除夕之前也会放数日的假,假后便要为年春前的贡举做准备。
——咚咚——
四合院里的门窗如往常一样被人敲响。
“容公子,四公子约您到国子学的藏书楼见面。”敲门的喊话人是李公武与丁绍德身边的玩伴。
国子监内藏书阁很多,有放书的楼阁,也有供人看书的书房。
千凝刚刚出去了,赵静姝怕她回来没见到人会着急,于是留了一张纸条。
“在过不久就是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了~”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李公武极为期待今年。
“公武哥哥今年取字,按例也是可以入宫参加的吧?”大朝会后的礼宴高官可携家眷参加。
李公武点点头,“幼时祖父尚在,曾被他抱于膝上观赏过大朝会的场面。”
“大朝会啊”丁绍德凝着一双深邃的眸子,突然怔问道:“惟温呢?”
“今日晌午过后就不见他了,想是有事去了吧。”李公武与光禄少卿沈继宗之子惟温住同院,三人交情甚好。
沈继宗乃太。祖时期宰相沈伦之子,沈继宗有三子一女,沈惟温为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