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山文甲头盔上有几抹湿痕,静静的立在案桌上,蓝色缨饰垂散在一旁。
在见到妻子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局促便全都化作了温柔,厚厚的铠甲下仍可看见她因喘不过气而起伏的胸口,眼底的柔情,无法与身上坚硬的盔甲所联想。
当李少怀依旧用着微笑与温柔想要开口说话时,圆领处的衣襟被人用力攥住,感受到了手臂稍的用力她低垂下头,刚开启的朱唇便被另外一双红唇堵住,微冷的柔舌滑入,将她口中的燥热驱散。
小心点覆上双手,与之回应,一刻也不想失去。
窗外的太阳慢慢向西边推移,吹过江面的夏分带着几分潮湿卷入了院中,树叶交叠摩挲,吹落。
分离就在眼前,她怎会不心痛,喜事的高兴并没有余留多久,出征的消息便狠狠给了她一击。
她有些后悔了,明明自己才是最讨厌分离的人,可每次都要将分离时的不舍小心翼翼掩藏着,痛苦着,忍受着。
南方的暴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或许是一场被史官写入史册的恶斗,她不在乎史官怎么评判自己,怎么提笔写自己,但是她怕,她怕她也被写进了书里,止于此。
闭目投入拥吻的人,眼角处不断涌下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到她的盔甲上,柔弱穿透不了她厚重的衣甲,却能深深的渗入她心中。
赵宛如轻喘着气,似没力的软趴在她的怀中,声泪俱下,坚强,又那么柔弱,是苦涩,是委屈,“我相识你多久,嫁你多久,一日十二个时辰,可我离你最近的时候,都不会超过半日,东京城才不过十几里,而那堵墙就像是千万里的天堑,你才回来多久啊,为什么又要去广南那么远的地方。”
盔甲的坚硬,让她不得不小心的搂着她,她的每滴泪水对于李少怀来说,都像是刀子,一刀刀刮在她的心口。
别人只知道李少怀仕途迁升之快,官运亨通,别人只以为她是沾了大公主的光,但他们不知道,这夺权之路,是她用命走出来的。
她伸着穿戴护臂袍肚的手,揽过她耳畔的秀发,“我答应你,即便天地崩塌,我也绝不会先离你而去,哪怕是苟且偷生,只要你还在,我便不敢死去。”
赵宛如将她推开,转身吃力的朝桌边走了几步,撑着桌子,试图逃避她,试图抹去眼底的失神。
李少怀侧头看着窗外拉长了几寸的光影,迈步走到了她的身后,看着瘦弱的背影,此刻她才明白,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酸涩的颤抖着,“元贞。”
忍不住的再次将她搂进怀里,环上双臂,握起了她紧攒着的玉手,也许不从背后拥入怀她不会感受到她此时的那几分无力以及颤抖的身心。
赵宛如侧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颊,努力镇定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指甲几乎攒进了掌心的手从她手中抽离开反压住。
铁甲捂不热,但她的掌心永远都是温暖的,正如腹前所感受的温度。
她紧闭上眼,倦靠在她怀中,“还记得去年我问王孙归不归吗?”
“记得。”
“这次我不问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归,我便等候,你不归,我便寻你,你在,我便在,你不在,我们绝不活。”
她能感受到腹前双手的微颤之举,便将自己侧着的头埋得更深了,汗水遮掩不掉李少怀身上独有的味道,让她一刻也不想离去。
李少怀说不出话来,闭着双眼低垂下头,紧紧贴着她。
离分离越来越近,如此下去,彼此的眷恋也只会越来越深,赵婉如横下心,将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拿开,从颈间取下一块薄薄的暖玉,转过身子正对着她,“这玉,生来伴我,二十年从不离身,此玉,乃我的命。”她将暖玉系在她的颈间。
李少怀下意识的摸了摸,应道:“玉在,人在。”
119心之至皆为所爱
从朱雀门过,出南薰门,驻郡禁军集结,于城南全部整装完毕。
一声令下,三军拔营,山摇地动。
“出征!”
将士们回应的声音响彻天际,东京有家眷的士卒纷纷回头张望,夕阳洒在城墙上的青砖上,反衬出耀眼的光芒,城南的蔡河水面倒映着两岸绿树,熏风吹拂杨柳,水面兴起波澜,西山的余晖还没有散尽,空中就飘起了毛毛细雨,河面的风吹斜着这雨,飘进了城内。
南薰门的城楼上伫立的人,身影憔悴。
身后侍女关怀道:“姑娘,下阳雨了。”
“青阳别后是朱明,才想雨后,和风旧辞熏风,再绿杨柳,同是聚散,同是人各一方。”
“你说,别离为何这般苦?”
“所爱。”
大军从东京开封府至陈留集顺天府驻郡禁军抵达颍川府歇脚。
深山的夜晚极为阴森,又下着雨,大军寻了较为空旷的溪边落脚,因只歇息片刻,便搭建了一些简易的小帐篷。
溪边燃起的篝火时常被瓢斜的雨打灭,即使雨天她也不放心,“让他们看好篝火,莫要引进山中。”
“是!”
“这雨一直下,那火怎可引得进山中!”
“如今正值盛夏,山中炎热干燥,这雨还未触及火面便会被蒸干,是灭不了大火的!”
穿着甲衣的女子撑着脑袋侧看着她,“若你的博学多闻多用在有用的地方,也不至于举步艰难,令姑娘时时担忧。”
“”李少怀撑着伞看了看四周,“我知道云姑娘不喜我,觉得我李少怀就是个轻浮浪荡的无能子弟,我不强留你,况且你一个女儿家,在这军营中多有不便,何必”
“若不是因为姑娘担心你,你以为我想来么!”两个内侍女官中云烟的武功要高出秋画许多,只是性子也要冷淡许多。
话说到一半便被凌厉的语气打断,她也不恼,只将伞递过去,轻缓一口气,“这雨还在下,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你去我帐中休息吧。”
“姑娘那么喜欢你,你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对!”她没有接油纸伞,起身径直的走回了帐中。
点火的帐内,外壁上映着两个人影。
丁绍文坐在帐中的青石上擦着佩剑,绢布离开剑尖,握着剑柄的手猛然转动,剑身砍向灯烛,火光流过剑身,烛火变暗将要熄灭,因剑的迅速离开又复燃。
“此次他领军,是除掉他的大好机会,只是她身边那个姑娘,似乎有些不简单。”
他继续擦拭着长剑,“那是赵宛如身旁的内侍女官,虽是女子,却是圣人培养的杀手,武功并不弱于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