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小女孩的脸庞,可脸中央该有的五官全是一团黑雾。
“鬼啊!”孩子们这回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跑了。
站在浅溪上的女孩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肉眼可见长出来一张嘴巴,勾起不自然的弧度:“好了,这回,溪水是我的了。”
女孩像那群孩子一样擡脚踢水,弯腰捧水,甩手泼水,冰冰凉凉的溪水穿过她发丝,衣摆,直顺着膝盖重新没入水里。
这般重复几次,脚丫子越踢越重,水花越溅越高,女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低,直到整个溪水翻浆似的滚起来,直至蒸发到一滴不剩,始作俑者才恶声恶气从满是死鱼死虾的枯溪里跳出来:“没意思,哪里好玩了?”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越想越不对:“明明他们笑得那麽开心,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让他们快乐!必须找出来。”
于是,她化作黑气,追着孩子们离去的足迹直追而上。
孩子们各回各家,各自散了,黑影似乎在纠结跟着谁,想起那个笑得最大的孩子,毫不犹豫地跟着那胖墩而去。
胖墩哭爹喊娘地闯入屋,一脸鼻涕泡直往竈台前的妇人扑去:“娘啊我今天撞着鬼了!”
妇人听罢一个锅铲敲上胖墩的脑袋:“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有鬼也找不上你!乖,尝尝阿娘炸的酥肉。”
胖墩脑袋被敲得DuangDuang响,成功敲走了胖墩的注意,拖着两行眼泪,两行鼻涕泡,张嘴接了喷香的酥肉,挎着的脸一下精神起来,张着嘴大叫:“还要还要!”
多喂几块,妇人啪的一声盖上木盖:“够了够了,等你阿爹回来再吃!跟娘讲讲今天都去干了什麽……”一手拖着胖墩回了屋。
屋里传来鬼啊没脸啊一惊一乍的声音,黑影却漂在那竈台前,一气吹开木盖,喃喃道:“刚刚还哭得这麽难过,一下子就笑了,这个炸肉有这麽好吃吗?”
黑影盯上了锅里的炸肉。
重新变出了无脸小女孩,像胖墩一般手指捏起一块肉,举在嘴巴上“嗅了嗅”。
似乎发现不对劲,女孩终于在嘴巴上变出了一只鼻子,第二次嗅了嗅,才学着胖墩将肉丢进了嘴里,嚼了嚼:“就是普通的肉呀,为什麽他吃了高兴,我却没有感觉?也许错过了什麽。”
女孩继续捏起第二块肉,扔进嘴里,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那小手往漆黑的锅底摸了一圈,摸了个空,原来是吃完了。
“可我还是不开心。”女孩喃喃,又听里头刚才还鬼哭狼嚎的胖墩,忽然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笑来。
“我一定还错过什麽。”
女孩又化作黑影朝着门缝里穿去,看到妇人在给胖墩换衣裳,一张帕子往下了水头发还湿漉漉的胖墩头上扑去,双手摸索着给胖墩擦发。擦得胖墩咯咯直笑:“娘,娘,痒!”
他阿娘听了却不停手,越发朝儿砸怕痒处挠去,母子闹作一团,看得黑影不住反思:“他那麽高兴,是因为有阿娘。”
这时,他阿爹回来了:“老远就听得笑声,怎的,今儿这麽高兴?”
他阿娘取下汉子背上的背筐:“今儿去集市上买了肉,给你开开荤。”
汉子抱起地上赤条条还没换好衣的胖墩:“今儿什麽日子,竟然开荤?”
妇人瞧着汉子将胖墩举高高,轮圆了转,胖墩快活得发出大笑,妇人也笑:“今儿你生辰,怎麽自己给忘了。”
“这麽快……又一年了,难为你记得。”
一家人其乐融融,瞧着比方才还要快乐,黑影在他们头顶顶着,喃喃地语:“他那麽高兴,因为还有阿爹……可我都没有,所以不高兴。”
站在门边的三夭听了这话,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汉子从屋里跑出来,迫不及待要去捞肉吃。就这麽一错眼,黑影横穿过胖墩,小胖墩咚一声倒地不起,温柔的妇人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三夭扑进去,胖墩已身首分离,那黑影重新变成小女孩,还在喃喃:“没有阿爹阿娘,抢来就是……阿爹阿娘是我的,快乐也是我的。”
妇人跪在血泊中,抱着死掉的儿落泪,一旁有个无脸女孩说:“现在,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的阿娘。”
汉子闯进来见到这一幕,操起背篓里的锄头朝他砸去:“妖怪,还我儿命来!”
斧头披散了女孩,又从他身後聚拢,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很是疑惑,复又张开:“你为什麽不抱着我转圈圈?”
她看着那边的胖墩,忽然明白了:“因为我不像他?”
眨眼变成胖墩的模样,可惜还是没有眼睛,却模仿了胖墩生前的模样,变换出了一双红扑扑的脸颊。
汉子见了一愣,锄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儿,我的儿啊……”
伏地大哭,声音似濒死挣扎的野兽般沙哑。
哭声凄凄,女孩的嘴角却压得不能再低:“我讨厌哭声,既然不能带来笑,那就去死吧。”
三夭一惊,这一回她试图将汉子拉拽出去,手却穿了个空,汉子便身首异处,三夭明白了这是黑影的幻境,拦幻境中的人不行,只能拦幻境的制造者。
于是扑过去试图阻拦黑影。黑影却在她面前散成一团雾,又在她身後重新聚拢,这下,妇人也倒了。
黑影看着地面的三具尸体,嘴角撇得更低:“真没意思。”
转身便出了小屋。
三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惊胆战,世上怎会有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还是个孩子,怎麽会……
她似乎没有心肝,没有爱恨,没有情绪,只知道自己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所有阻挡她的一切都会被她毫不犹豫销毁,无论是人还是物。
眼前的小屋已化作黑雾四散,只有女孩周围有景象。三夭连忙迈步追上。
就在这时,小女孩忽然转头,盯上了三夭。
“你跟了我这麽久,究竟想做什麽?”